交待

  姬瑾心口的那个洞看上去太过渗人,人又沉沉的躺在那里,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气息。
  楼画语有些恍神,低头探了探脉,脉相虚浮,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要断了气一样。
  下方楼敬辕也冲了上来,一把推开苗阳:“你使坏!”
  苗阳也有些慌神,不知道为何成了这样。
  楼画诗一把将楼敬辕拉住,朝他摇了摇头。
  颜铁明倒也沉着,一把将姬瑾扶起,翻背于背上:“先送回房,叫大夫。”
  楼画语看着姬瑾脸色苍白得好像染上了白霜,整个人软软的伏在颜铁明背上。
  就算见过他多次负伤,楼画语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也有些慌乱。
  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他在漠北的时候,每日每夜都在想,他是否能回来。
  每每接到漠北战报,她都是又喜又忧,生怕接到不好的消息。
  众人自是陪着颜铁明朝木屋走,楼画语走了两步,这才回过神来,朝苗阳道:“麻烦你来给他看看。”
  村寨中虽有巫医,可论医术自是不如苗阳。
  楼敬辕低叫了一声:“姐姐,是他……”
  “不是他。”楼画语摸了摸他的头,朝苗阳道:“有劳了。”
  苗阳如若当真用巫蛊之术伤了姬瑾,自不会让他们看出来,巫蛊之术最有名的地方,就是伤人于无形。
  苗阳脸色发沉,点了点头,大步朝这边跨了过来。
  后边的几位亲卫脸色有些不好,但颜铁明立马沉声道:“别忘了殿下的话。”
  亲卫们看了看楼画语,复又退开了。
  楼画语也不知道姬瑾交待了什么,一时也没有心情去问。
  待到姬瑾的客居之中,将人放下,苗阳一手探脉,一手拿出了一条细或发丝的白虫子,探到伤洞口。
  那虫子一拱一拱的,身体如蚯蚓一般可以抽长,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怪的是那虫子一到洞边,就再也不肯往前了,趴在洞口处,居然朝回爬。
  苗阳只得收回虫子,提了灯烛凑到孔洞边看了看:“这确实是旧伤,而且似乎是取血的伤口, 但没有处理,又没有溃烂,而且看上去又不像伤口。”
  他试着捏了个决,咬破手指,用血画了道符纹在姬瑾胸口。
  原本立在后边看着的楼画诗,忙挤到了前面,看着那道符纹有些出神。
  见他用了巫术,颜铁明也有些担心,可那符纹一画好,却见伤口处的血肉慢慢朝里长。
  苗阳捏着手指,不停将血滴落在姬瑾伤口处,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
  可念上许久,那血肉却并没有长拢,反倒是苗阳手指好像受到了什么力,先是弯曲了一下,跟着苗阳身子一侧,就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里尽全是黑色小虫子,细若剪碎的发丝,先是在血泡中蠕动,没一会就死了。
  楼明光忙递了帕子给他,沉声道:“如何?”
  苗阳脸色如金,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楼画语道:“是幻生之术,反噬极强,我……”
  他话还没说完,人顺着床脚就朝下溜,倒地不起。
  颜铁明他们忙将他拉起来,却见他那握刀放血,原本瞬间就愈合的伤口,这会居然又出现了,还发着黑,好像化脓发臭了一般。
  楼明光忙唤了小厮,将他扶了出去,又忙去叫了巫医。
  众人忙乱,楼画诗趁机看了一眼,朝楼画语道:“怕得叫巫圣回来才行了。”
  楼画语自也知道,扭头看着楼画语道:“这幻生之术你可有在书在看过?”
  “姐姐啊,我才自学了一年,哪会如苗阳般厉害。”楼画诗也有些无奈。
  楼画语看了看那伤口,她食指尖伸进去,似乎都有空余。
  扭头看了一眼颜铁明道:“用你们的法子,传信巫圣苗广,让他速回南疆。”
  颜铁明抱拳正要退开,楼画语复又道:“此间种种,是为绝秘。”
  这事京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再多波折!
  “是!”颜铁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们此次初入南疆的时候,她似乎就是一个采桑的夷女,背着背篓,脸上欢笑的唱着情歌;与殿下于花间下棋时,时娇时媚,当真是个娇俏的娘子。
  此时,她沉静的好像又是当初京都,那个轻轻挑拨,就让殿下被困通县的端容郡主。
  只是她这种应对时的样子,总让人莫名的生出尊敬之感。
  “爹爹叫人守在客居外,加固木屋防守。”楼画语看了一眼姬瑾,转身朝后走去:“我去和外公会会那些土司。”
  姬瑾的身份虽并未公开,但这边的消息还是得封死,一旦泄露,南疆虽易防,可也保不准又跟上次邓伯林楼元娘那般的人,冒然攻寨。
  或是提及他擅离漠北,皆是大罪。
  “你去做什么?”钱氏忙拉着她,沉声道:“这个时候,你一个娘子还管什么大事,看着他才是。”
  “娘亲回房吧。”楼画语拍了下钱氏的手,轻声道:“外面的不解决,怕巫圣也不好回来呢。”
  钱氏张了张嘴,也知道轻重,只得松开了手,让人将楼画诗带走。
  复又叫人去附近村寨多请几位巫医过来,又让楼明光去安排人手,自己留在这里亲自照料。
  楼画语出了姬瑾的客居,却见李十三娘守在外头,直接过来,握着她的手道:“不会有事的。”
  “嗯。”楼画语朝她抿嘴勉强的笑了笑。
  前世并没有这些事情,好像从她醒来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如若记忆没错,姬瑾当是天命之所归,要不然周庄成也不会随他出山,可那伤口……
  深入心窝,怕也伤及心脏。
  苗阳不敢说,她也是会看的,那样的伤,必是活不成了,可姬瑾却有一口气吊着。
  两人携手到了河边,钱越也知事情严重,安排人守着所有土司,暂时不让他们离去,自然也是惹得怨气生天。
  楼画语径直走到钱越身边站定,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听得懂官话。”
  她话出口,那些土司还在各自争执着什么。
  李十三娘抬了抬手去摸头上的银钗,楼画语却摇了摇头,取下钱越腰间的牛角号,放在唇边,猛的一用力。
  号角呜咽悠长,响彻整个河道。
  原本争执的土司们全部闭了嘴,扭头朝楼画语看来。
  “刚才伤的那位,是我未来的夫婿。”楼画语将号角递回钱越,沉沉的看着众人道:“我是谁,想来大家也知道。今日之事,请大家定要保密。”
  那些土司脸色都有些沉,原本的怒意慢慢散去,变得有些莫名。
  楼画语慢慢昂首,沉声道:“待他醒来,南疆巫圣传承之事,我自给大家一个交待。”
  她话音一落,众土司面露喜色,顿时欢喜了起来。
  钱越却沉声道:“小语儿!”
  楼画语却摆了摆手,转身朝木屋走去。
  如若当真是苗阳嘴中的“幻生之术”, 苗阳无力医治,苗广回来也没办法的话,那么只有她自己想办法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她这一身血脉,出于南疆,终究要留于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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