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押

  楼敬轩捏着信,看着楼画语,皱了皱眉:“你跟李十三娘?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她不是个一碰就碎的玉人吗?居然帮你做这个?你们何时……”
  能让何望助他兴府学的信,自然是提及了楼敬轩的身份,以及有所交待的,方能让何望鼎力相助。
  五娘入南疆后,不过见了姬瑾一面,还是那般匆忙,并无书信交托。
  后面虽有书信,可那时他还未提及去琅琊的事情,所以必然是后头所写。
  光凭书信一封,何望必然也不会全信,证明这信上有些东西,必能取信于何望。
  能造假还能让何望信的,必是姬瑾追行千里,特意送来的那位“玉人”李十三娘。
  “祁阳李氏能染丝,有一种颜料,有种特定的变化,所以姬瑾的秘信皆是以特殊颜料而写,以免有人误传。”楼画语丝毫没有感觉到紧张。
  将撑着的伞转了转:“你别忘了,他当初连潜龙都交由你了,自也是信你的,我也在信中注明是我所写,何望精明,如有机会见到他,你大可将娘亲的身份告之于他。”
  楼敬轩点了点头,将她转动的伞摁住,披了蓑衣,翻身上马道:“年前就回来,照顾好爹娘,也照顾好自己。”
  “好。”楼画语朝他笑了笑,看着他骑着马,追上了寨前的商队。
  入了五月,南疆天气越发的热,蚊蚁蛇虫骚动,村寨开始四处洒硫磺,家家户户于门上挂艾草和端午草。
  楼画语带着关雎桃夭趁着天气凉爽,朝回走,河上已有渔船开始收网,一位阿姆坐在船头收拾鱼虾,见到楼画语她们,张嘴大喝着。
  她不会说官话,但声音极大楼画语她们听到,不免驻足。
  那渔船刚好将网收上来,就朝这边撑,楼画语顺着石阶下去,只见薄雾散开,那渔夫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翁。
  这会咧着嘴,撑着竹篙点了烟杆看着楼画语她们笑,那阿姆站起来,急急的说了几句什么。
  楼画语入南疆后,钱越给她配了一个会官话的夷女作婢女,以免言语不通。
  “他们的儿子刚才跟七郎君走商队去了,老两口打了些鱼虾吃不完,挑了些鲜活的,让您带回去。”婢女指着阿姆拎着一筐鱼虾。
  那阿姆神色有些激动,拎着鱼筐看着楼画语不停的说着什么。
  婢女复又笑道:“端午虾是很鲜的,娘子拿回去炒了或是用油裹玉米面炸了做饼子都可以。”
  楼画语朝阿姆笑了笑,亲手接了过来,那阿姆还拉着她的手说了一通。
  “她说以前她们都吃不上盐,还是钱东家来了后,她们才有好日子过,她儿子才娶上婆娘。”婢女脸有些红。
  楼画语复又朝阿姆道了谢,见网上鱼虾有些撑不住了,这才慌忙告辞离开。
  上了河道,她捏着帕子擦着手,看着这算得上繁华的村寨,有些无奈。
  此间在南疆算得上不错了,据说山中还有许多人吃不上盐,就算到了外间,也有许多佃农无土地。
  世家掌握的不只是那些来银钱的东西,还有土地,许多农户一旦经历了伤病大事,要用银钱,只能将土地卖与大户,然后大片大片的土地被世家收拢。
  刑不上大夫,赋不及士身,土地到了世家名下之后,农户只能变成佃农,朝堂收不到赋税,那些土地就成了世家的私产,这般下去……
  日后这天底下,连寒门都不会有,只有世家和佃农……
  这也是为何,孟长亭出身怀庆孟氏,却依旧要圈地的原因。
  楼画语一路思索着回到木屋,钱氏已然起身,正带着李十三娘和楼画语,和一堆婢女在木屋前后洒硫磺。
  这边又要制五毒香包,还要赛龙舟,钱越这几日都在外头和附近的土司在谈论着这些事,楼明光就在村寨中安排着农事,管着贸易行的帐目。
  楼画语让人将那一筐子鱼虾送去厨房,又帮着忙了一通,又去蚕室看过蚕种孵化情况。
  已然有一些蚕孵化了出来,刚出来的蚕种小得很,还容易死掉。
  蓝衣碧水她们就分三波时时守着,日夜轮流来看几次,有孵化出来的,就得轻轻的抖下来,放在剪了嫩桑叶的竹筛中。
  夏蚕不如春蚕好养,其中一个关键就是桑叶较老,不如春日桑叶嫩,蚕种出来,只能采树尖的嫩叶剪成细条,然后晾干,再喂食。
  那黄蚕种刚孵化出来完全看不出来,但蓝衣说等大点,黄蚕的足是黄色的,而且比普通的蚕胖些。
  接下来几日,蚕种孵化多了,吃得也多,有时一日早晚都得采桑叶。
  李十三娘也不再跟她们取笑逗乐,日日守在蚕室,不是换桑叶,就是剪桑叶,要不就是在隔出来的房子里,用药和色粉喂蚕。
  她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做事却有条不紊。
  楼画语在一次见她捏蚕宝宝之时,方才知道为何她的手那般柔若无骨了,她捏着蚕宝宝,那蚕还有在吃桑叶,半点感觉都没有。
  四位嬷嬷就带着雇来的织女们搭了织机,就着南疆的棉麻,先纺纱。
  到了五月初十,蚕种全部孵化了出来,有些还大了许多,一日上百筐桑叶都不够吃,楼明光就特意雇了村寨中空闲的人力搭了驴队,去山中摘桑叶,除了工钱,还按筐收购桑叶。
  楼画语几乎成天呆在蚕室之中,给李十三娘帮忙。
  原先她对拿捏软软的蚕宝宝还有些怕的,可后来,满竹筛蠕动的胖蚕,她可面无表情的端起竹筛,然后将装桑叶的竹筛换上,就用手大把大把的抓起蚕放进去。
  蚕沙就给村寨的夷民,他们可以用来喂鱼或是用来制肥。
  楼画语看着蚕食桑叶时,居然还有些欣慰。
  钱氏已然开始包粽子,这边的粽子都是咸的,将腊肉洗净,切条或切丁,裹在糯米之中,夹上两颗栗子,又有腊肉的咸香,还有栗子的果香。
  钱氏又将制好的五彩香和咸肉粽子,给村寨众人分了,只是钱越一直未曾回来。
  据楼画语所知,钱越该是去溯阳了,南疆对于赛龙舟颇为看重,钱越和这边的土司都去那边商讨此事。
  只是钱越的村寨太小,并未参与。
  等到了五月十四日,钱越还未回来,却有一个钱氏商号的管事,带着个驴队回来,也不找钱氏和楼明光,而是直接找楼画语。
  木屋外的护卫不让他进来,楼画语只得出了木屋。
  那管事朝楼画语拱了拱手道:“东家被邓推官押下了,现在溯阳大牢中。”
  “邓伯林?”楼画语眯了眯眼,沉笑道:“是为了银矿的事情?”
  “是。”管事有些为难,沉声道:“以往他们也跟东家谈过,虽暗中下手,却从没这般直接带兵而入的,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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