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步

  永顺帝拿着口供扫了几眼,复递于姬瑾:“你看看。”
  姬瑾从入殿后,就侧目朝楼画语看去,可她身姿全部掩在秦昊那宽大的身形之后,他能看到的不过是一抹华服眼里的下摆。
  从他入殿,五娘却一直未曾看过自己一眼,只是那般沉沉的站在秦昊身后,似乎秦昊能帮她遮风挡雨,能帮她挡住一切。
  难道她忘了,与她有婚约的是他吗?
  他才是她的未来夫婿,是她一生的依靠!
  只是此时,他不得不将心中酸涩压下。
  内庭司的口供,姬瑾自也是知道的,粗粗瞄了几眼,沉声道:“就光凭内庭司所问的口供,就定罪,怕是不大妥当。”
  “三郎是要转移大理寺还是刑部?”郑皇后微微皱眉,好像十分为难:“我也知五娘身份特殊,可这毕竟事关宫闱,如若三郎执意……”
  姬瑾脸色坚毅,看了一眼那藏在秦昊背后的衣摆,苦苦一笑。
  端容郡主刺杀言贵妃,未来的三皇子妃杀了堂姐……
  此事只要出了宫闱,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五娘必定身败名裂。
  与她有牵连的府邸,全部蒙羞。她却依旧这般躲在秦昊身后,似乎她将一切都交由秦昊,让他挡在前面就行了。
  沉吸了口气,他才轻声道:“宫闱之事交于大理寺和刑部,有损母后凤仪,不如让内宫六局并审如何?为显公正,郡主暂禁足于承明殿,太后自来不理宫事,自不会偏颇。”
  郑皇后没想到他还有这主意,正要开口反驳,却见楼贵妃急急的进来,朝永顺帝道:“太后那边有懿旨,德正太妃只此一女,先将端容郡主禁于承明殿,再由六局并审。”
  幸好她先一步去通知了太后,只要有了主意,此事压于后宫,有太后在,她全力周旋倒也不会太过招人耳目。
  郑皇后却好像并不在意,扭头看着永顺帝:“陛下以为呢?”
  她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急急的脚步声而来,承恩侯夫人谢氏脸色发青,怔怔的看着何欢殿内的众人,手紧紧的抓着胸口,却顾不得向永顺帝和郑皇后行礼,只是双眼盯着楼贵妃:“阿风,三娘呢?我的三娘呢?她在哪……”
  话还未说完,一口淤血就喷了出来,乌黑的血水中夹着血块落于地上,她好像呛到了,却依旧看着楼贵妃,双唇颤抖,却说不出话。
  旁边的宫女低呼了一声,忙去扶她,她却一把推开。
  任由血顺着嘴角流下,上前两步抓住楼贵妃:“阿风,你说会照料好三娘的,三娘她怎么了!”
  她原本声音低软,好像带着丝丝的哀求,可到最后一句却猛然拔高,好像夹着碎骨之痛,血水混着眼泪流下。
  见者皆不忍侧目,闻之心生悲凉!
  楼贵妃抬头看了一眼郑皇后,只得低头看着谢氏,紧握着她的手,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抚她。
  “是五娘对不对?是五娘!”谢氏却好像疯了一般,一把推开楼贵妃,转眼在殿内找着。
  一瞬就看到了秦昊身后的楼画语,她复又直接去推秦昊,完全不顾仪态,势必要将楼画语给扯出来,却被秦昊一把扣住手腕。
  随既将她朝内庭司掌事那边一推道:“圣驾之前,你们就容她这般放肆?”
  内庭掌事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忙将谢氏拉住,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五娘,你是怪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恨我,可三娘她待你这般好,你为何要对她下手。”谢氏却宛若疯了一般,盯着楼画语沉喝道:“五娘,五娘,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三娘!”
  内庭掌事见她发狂,却并不阻止,依旧她大叫。
  郑皇后满脸悲色,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朝永顺帝道:“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先送于承明殿吧。”姬瑾看着谢氏那样,就大概猜到此事的前因后果了,朝永顺帝道:“为避干系,六局会审之前,儿臣自禁足于府中。”
  怀庆府,在言贵妃落胎后,郑皇后与崔老夫人和谢氏商量,由谢氏四房的谢迭带兵接管,他连那五千府兵都掌控了,却被自己反将了一把,将怀庆交于何参之手,谢氏怕是生了怨。
  回京后,他也并未同意将怀庆府的军事交由石崇,谢氏这是公然要开战了。
  他自愿禁足府中,就相当于退让一步,也免得他们这般为难五娘,步步紧逼。
  “三郎当真是明理。”郑皇后沉叹了口气,摇头道:“那就暂时将端容郡主送入承明殿吧。”
  秦昊也微松了口气,姬瑾被禁足府中,但他还是可以游走的,六局会审只不过是走个流程,姬瑾退了步,五娘就不会再有事,怀庆失了还可再夺。
  毕竟郑氏与谢氏共同用言贵妃的命布局,才换回怀庆。
  也不知道承恩侯夫人这般疯狂,是因为女儿的死,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狠。
  朝座上的永顺帝拱了拱手,转身看了楼画语一眼,轻声安慰道:“你先去承明殿住上几日,一应用的东西,我让太妃给你送进宫,还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就是了。”
  “多谢义兄。”楼画语却笑了笑,上前一步,朝郑皇后福了一礼,复又看着谢氏道:“伯娘先缓口气,言贵妃之死,暂时还未有定论。不如就着众人皆在,再问问宫女,也让伯娘得知前因后果,不让三姐姐枉死,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郑皇后目光闪了闪,一边内庭执事却冷声道:“郡主这是不相信内庭司?”
  “自然不是。”楼画语复又笑了笑,轻声道:“只是见嬷嬷问话,时间极快,想来询问人数有限,这何欢殿有二十几位宫女内侍,总不可能两刻钟就全部都问过了。不若将人都放出来,在殿外再问一次。我们大家伙也听着,又免得惊动太后,还要六局并审,拖上些时日,闹得宫内人心惶惶,陛下以为呢?”
  楼画语扭头看着永顺帝,柔声道:“太后最是听不得,见不得这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如若拖得久了些,太后也难免多思。”
  明太后一路从家臣之女走到太后之位,经历了多少事情,虽有太祖深情,可明太后全族皆在征战之中,被俘为人质,而活活射杀于城墙之上。
  太祖的深情里,也有着对明太后的愧疚,永顺帝也亦然。
  “难不成郡主让陛下和娘娘看我们问话吗?郡主或许不知道我们问话的手段!”内庭掌事却脸色发沉,冷冷的道:“难不成郡主有什么法子,能让众人主动开口不成,而不见血光?”
  内庭司问话,必是重刑,自然不是贵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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