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

  众人观灯回来的时候,已然过了子时,门房自是忙迎了众人入府。
  府里备了宵夜和热水,以方便众人回来用,确定众人无事后,复又送各人回房。
  楼画语回到房中,随意梳洗了一下,刚换了睡袍,桃夭就复又进来,悄声:“西厢那边看灯的小婢女来报,侯爷今日仓皇离去,裳娘还哭着寻了回死。”
  “给她送些银两,方便她在府中打听消息,将大房的线牵一些给她。”楼画语梳着头,笑道:“那位郎君能与二哥谈得上话,可见裳娘这些年也花了些心思的。”
  桃夭忙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去了。
  “二郎君人挺好的。”关雎不由心生唏嘘,沉声道:“他与九娘子,从心性上看,似乎都不像兄妹。”
  楼敬台此人确实算端正,读书入仕皆有所成,毕竟承恩侯府和崔谢两氏皆着重教养着,怎会不好。
  前世他可是国舅,楼明晨为他请封了承恩公世子,却并未入工部,反倒执掌光禄寺,封少卿,娶的又是崔氏女,自是煊赫。
  楼敬台对自己也说不上好与不好,毕竟当时自己处于内宫,倒在祭祀与朝会之时,他倒多次偏向于自己。
  或许是利益相联,抑或许是同出一族,并未与楼画心一般总是处处找茬。
  只是终究,他也死在了那自己所放的那场大火中吧。
  楼画语有时也不知道自己前世做得对与不对,但在那时的情况下,她也只能这般。
  过了元宵,这年就算过完了,二房后院几人,居然半个月中都没有参加别府的宴席,似乎整个京都皆忘记了她们。
  过了两日,姬瑾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府中人看向楼画语的眼神越发的同情。
  京中有关姬瑾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谣言越发的多,更甚至已有士林学子为他写诗作赋。
  其中意指,他因女色也失帝心,在狂妄之中请战,自毁根基以至今日之祸端,种种不一而论。
  府中众人看向楼画语时,复又从同情变成了一种红颜祸水的目光。
  老夫人依旧未曾让二房请安,在京中满是这种传言之时,直接将楼画语禁了足,让她抄上百遍《金刚经》为姬瑾祈福。
  还派了两位嬷嬷看着她,以免她请人代笔。
  抄经自是要茹素,也不得华服衣冠,起居皆有度。
  这都是说得过去的搓磨法子,就算明太后出面,也没办法。
  钱氏虽心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光一个“孝”字就可以将她压住。
  楼画语倒也安心,日日抄经茹素,就当修习佛法了。
  玄门之术,她前世不大信,大梦一醒后,又见过种种异术,反倒相信了,更是抄写得虔诚。
  正月二十四,乃是德正太妃寿辰,往年皆未大办的镇北王府,却突然要大办。
  秦昊更是早一日,亲到承恩侯府中迎接义妹端容郡主入王府,以便陪伴德正太妃。
  他虽未再入漠北,也暂未领职,却依旧是永顺帝心腹重臣,大华唯一的异姓王,他亲自驾车来接,老夫人自是不好相阻拦。
  但百遍金刚经还未抄完,那两位嬷嬷更是清点了数目,要求楼画语寿宴之后,继续抄写,更交待她,抄经之中,不可食荤腥,以免其心不诚,佛祖怪罪。
  楼画语自是一一应了,这才换了华服,拜别了父母,复又去春晖堂请了安,这才随秦昊而去。
  到了府外,秦昊亲自扶她上车,隔着袖子虚扶了一把,目光瞬间沉了沉。
  少女这般时候,本该身形丰腴,可五娘隔着衣袖,一把就能摸着内里伶仃之骨,可见最近传言不假。
  “多谢义兄。”楼画语上了车,隔着帘子跪坐朝秦昊福了一礼。
  秦昊心中微酸,他本以为五娘重活一世,总该顺风顺水,却没想,依旧受那老虔婆辖制不说,更多了些许坎坷。
  前世他身死之时四姓依旧在,现今陛下却想在位之时,帮三殿下压下士族,此路艰辛,可若成了,必然成就盛世明君。
  朝她点了点头,沉声道:“为兄接你入府,你自放宽心。”
  沉沉的两句话,却听着楼画语心中微热。
  前世漠北战况几经惊险,每有战报,如若情况不好,秦昊就会安慰她:“军机之事,瞬息万变,你且宽心。”
  或是“还无定论,你且宽心”,似乎一句“宽心”已是他所有言语。
  待马车行过,秦昊骑马在旁边护着,两人一如上次一般,听着外面市井之声和马蹄之声。
  到了镇北王府,秦昊亲自带她入了后院,德正太妃却站在二门边等她,见她进来,忙握着她的手,沉叹了口气道:“可怜见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不让人吃饭。”
  平直陈白的几句话,却莫名的温馨。
  楼画语忙笑了笑,朝她道:“让您担心了。”
  “快,去备饭食。”德正太妃拉着她看了又看,见她虽精神尚好,却并不如上次那般红润喜人。
  脸色一沉,朝秦昊冷声道:“待寿宴过了,你再去承恩侯府一趟。就说我多年独居,难得一义女,留她在府中住上半年,多陪陪我这老婆子。”
  “如若她不同意,我就去宫中请太后旨意。”德正太妃脸色发沉,拉着楼画语暖声道:“你别怕,再怎么样,还有太后和陛下呢。你是我义女,她这般待你,当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楼画语虽知她大办寿宴是为了有由头将自己接入府中,却没想肯为自己这般出头。
  镇北王府自来低调,明哲保身,德正太妃更是出了名的不理世事,却因为一个“义女”的名头,要接自己在府中住上半年,这是怕姬瑾那边消息不明,自己在府中受搓磨。
  心中发热,楼画语挽着德正太妃的手,笑道:“您不必如此,她才是真的气呢。”
  德正太妃也不让她宽慰,心疼的带着她用饭,虽无荤腥,却也菜蔬丰盛。
  里头有一味干菜,她特意朝楼画语推了推:“就是那日你跟我一同剪的菜干,腌过后切碎用菜油炒了,你尝尝。”
  菜干在坛中腌过后,酸爽可口,十分开胃,楼画语连吃了两碗饭。
  秦昊看得目光闪了又闪,亲手给她盛了汤。
  待用过饭,德正太妃要午休,却交待秦昊带楼画语去院子里看看,有什么要添的,要改的,全部按她的要求添改。
  楼画语由秦昊陪着朝院子里去,两人这般饭后缓行,倒有些不适应,只得沉笑道:“太妃心善。”
  “再过几日,还有风波。”秦昊却突然转身,看着她道:“所以才接你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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