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

  待玉珠拿着斗篷下去,楼画语这才朝楼明光福了一礼道:“爹爹心中清楚就好。”
  楼明光脸带羞愧,朝楼画语苦笑道:“是爹爹糊涂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时不待人,有些东西或许能经得住,有些却是经不住了的。”楼画语笑着接过钱氏着嬷嬷拿出来的披风,慢慢系上道:“不过人既然已经入府,爹爹就避着些吧,人到了我院中,我自当好好安排。”
  “五娘。”楼明光知道女儿善谋划,可眼中却依旧带着无奈:“她……”
  “女儿知道分寸,看她自己选择,如何?”楼画语半偏着眼,指了指帘子:“剩下的就交给爹爹了。”
  夫妻之间的事情,她自是不好掺和,爹爹常年在外游历,这其中的原由她也能猜着几分,可这感情的事情,她也不懂。
  钱氏虽未出来,但也着嬷嬷送楼画语回去。
  她一出正房,就碰到了等在外间的玉珠。
  “五娘子。”玉珠忙将楼画语拉到暗处,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楼画语拍了拍她手中的斗篷,笑道:“爹爹善书画,心思自然细腻,这调香弄墨之事,你都比不过他。只是心生不忍,加之旧情,才让人有机可趁。你闻闻这斗篷就知晓了!”
  “斗篷?”玉珠试着凑过去闻了闻,斗篷薰的香,是夫人惯用的百合香,只是似乎又夹着其他的香味,如墨香又带着淡淡的甜。
  “这是松烟香。”楼画语将披风拢紧,朝她轻声道:“爹爹喜松烟墨,这香乃是文人骚客所用,有安神静气之效,却又像其他香,会驱散满室墨香。”
  这东西永顺帝也用过,她前世去奉过笔墨,也闻过此香,自然知道。
  她站在裳娘旁边时就已经闻了出来,故才特意换了披风给她。
  松烟香价贵,一般人难得,楼明光近日多交际,少弄书墨,自是不沾此香。
  裳娘一袭旧衣,又那般苦楚,却带着松烟香的味道,要不就是所说有假,要不就是投爹爹所好。
  但无论哪种,都表明她出现的目的不简单。
  爹爹常年游历之外,怕也上当受骗不少,这种把戏只要他心中明了,点破后就不难了。
  “不要脸!”玉珠冷哼一声,朝楼画语福了一身道:“还是五娘子心细。”
  “偷偷烧了,对外说是娘亲让烧的。”楼画语笑着靠近她,轻声道:“我有用。”
  玉珠这会也知道事情严重,朝楼画语福了一礼,忙捧着斗篷走了。
  正房内,楼明光看着冷冷坐着的钱氏,心中愧疚,让屋里伺候的人退去。
  走过去,揖了一礼道:“今日是我鬼迷心窍,请夫人见谅。”
  钱氏低低的笑了笑,指了指旁边两个箱笼道:“西厢房都收拾好了,二爷搬过去吧。”
  “夫人。”楼明光忙靠近,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钱氏却脸带沉笑,反过来安抚他道:“二爷也劳累一天了,后头还有点忙,就早早洗漱歇息吧。”
  那位裳娘,她见过的;只不过不是真人,而是画像。
  二爷善山水,也画花鸟,却从不画仕女图。
  她才嫁进来的时候,也想着按话本里那般,红袖添香,秉烛夜谈,闺房描眉……
  一人静坐,一人持笔,他为自己画上一幅小相,或是给自己画个花样子,然后她给他绣成荷包,鞋袜。
  他说不会画仕女图,连普通的小相都不会画。
  她让他画个花样,就算松竹梅菊这些有风骨的,他也不画。
  可她无意之间,在清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几幅仕女图,图中女子从金钗之年,到豆蔻年华,再到及笄,到碧玉年华,每年一幅。
  或立于树下,或半倚栏杆,或举目望月,宜静宜坐,皆是娇态。
  她心中虽酸涩,却也并未太过在意,二爷这般人物,心中怎会没有个人啊,两人已成夫妻,待日久天长,生儿育女,总会好的。
  毕竟她嫁给他,也算是高攀了。
  可他却经年在外游历,两人说不上什么话,她每年腊月盼他归家,年年二月为他清点行囊,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可今日突然见着那画中人,她才发现,有些东西啊,你压在库房里,虽眼不见为净,可那东西还是在的。
  钱氏朝楼明光福了一礼,叫了婢女进来,将箱笼抬起,亲手拎着灯笼,去西厢房将床铺好,又帮着将楼明光惯用的东西摆放整齐,摆火盆薰热了屋子,又唤了小厮备好茶水。
  楼明光跟着过来,看着钱氏有条有理的忙着,窗边烛火晃动,映着她削瘦的身影,许多话哽在喉咙里,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待小厮将茶水送进来,又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钱氏这才朝楼明光福了福身子:“二爷歇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楼明光,看着这明明满室生香,温暖如春,却又显得空落落的屋子。
  苦笑着摇头,但一转眼,却看着摆着的那对老夫老妻的福娃。
  楼画语回到院中的时候,楼画诗还在听桃夭讲着各府里的事情,见她用心,复又退了出来。
  到外间关雎轻声道:“明日将旁边的空院子收拾出来,然后将那位裳娘搬进去,一切用度皆按府中表亲的来,另外选几个伶俐的婢女过去,其他的皆不用管,看着她,就说老夫人寿辰,让她别出院子,却要告诉她府中如何煊赫。”
  关雎虽不解,却也知道娘子必有安排,忙下去收拾院子了。
  接下来一日,各是忙着,那裳娘倒也未曾闹出什么动静,似乎就这样安然的住着。
  到了腊月二十,乃是老夫人的大寿之日,先是宫中下了赏,满府在前院领赏。
  除了明太后,永顺帝,郑皇后,楼贵妃,以下三妃六嫔皆有礼送入府中,可见对崔老夫人身份尊崇。
  待宫中赏赐下过后,最先入府的就是崔谢两氏的人,在京中的两位夫人,带着娘子郎君入府。
  而后,就是皇室宗亲,四姓子弟,四位皇子,各亲王,丹霞长公主,镇北王府,各国公府……
  楼画心就和石耀辉接待四姓的娘子,楼画语被封了郡主,就带着楼画诗和楼画媚,招待宗室里的郡主、娘子。
  内外分明,各司其职,倒也没怎么乱。
  只是坐下后没多久,慧和郡主就拉着楼画语,趁着众人见礼,带着她暗暗的朝园子里走:“我有些事要和五娘谈谈。”
  楼画语想起那日秦昊归京,她看着秦昊的目光,心中暗自思量。
  也不敢让关雎她们跟着,两人就这样携手到了后边静处。
  没成想转过一丛修竹,却见一身锦袍的姬瑾笑着走出来,朝慧和拱手道:“多谢慧和相助。”
  “对不住。”慧和脸色发赫,将楼画语的手一松道:“我有求于他,五娘见谅。”
  说完红着脸,拎着裙摆就跑了。
  楼画语看着姬瑾,想到楼敬轩所说的话,不由的心中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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