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后悔

  一般引见,最多报报序齿,方便称呼就好。
  楼贵妃这般说着有无婚配,这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座上的老夫人目光瞥了一下,却又不好打断她的话,只是由苏嬷嬷伺候着用参汤。
  襄王世子妃在引见下,看着三位小娘子皆脸带喜色,由身后的嬷嬷给了见面礼。
  她对楼画语这个新封的郡主,和嫁入安国公府的石耀辉,皆不是很亲近。
  反是亲热的拉着楼画心的手道:“我出身搏陵崔氏,在家的时候啊,我还去太原玩过,见过你母亲,当时还没你呢,却没想现在这般可人了。”
  更是直接拉着她的手,朝上座的老夫人道:“也就老夫人嫡亲的孙女,才这般伶俐可人。”
  她这话说得巧妙,却也让人听着不舒服。
  楼画语倒没什么,一边石耀辉却有点挂不住脸了,难不成她这嫡亲的外孙女就不可人了?
  将手拢在袖子里,捏着那荷包,似乎并不满意,复又去看几上的茶点。
  楼画心不由的心生得意,瞥眼看了看楼画语,眼角微挑。
  襄王世子妃十分喜爱楼画心,拉着她的手就坐在身边,亲亲热热的和老夫人说着话。
  清河崔氏乃为天下士林之首,但博陵崔氏却以制兵造甲为主,一文一武,故一直未曾合宗。
  老夫人最近接连被打击,见襄王世子妃有意奉承,闻弦知意,也就和她慢慢细谈,有意冷落楼画语。
  一边的楼画心不时的讨巧说上几句,又说了些在太原谢氏的见闻,倒也融洽。
  楼贵妃自是坐在一边陪着老夫人,楼画语和石耀辉冷坐一边。
  石耀辉脸色冷得可怕,楼画语却似乎笑意吟吟的听着,半点也没有受冷落的感觉。
  “傻子!”石耀辉趁着无人注意,隔着小几凑到楼画语耳边道:“今日你才是主角,你看七表姐那样……”
  楼画语心中不由的好笑,石耀辉这般心性,老夫人还有得头疼呢。
  幸并未坐多久,承明殿就着人来请楼画语,太后那边要布膳,召楼画语过去。
  “去吧。”楼贵妃并未起身,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太后节俭,却也随和,有什么想吃的跟她老人家说,别光顾着规矩,饿着肚子。我这边给你留着粥食,到时回来再用些也行。”
  “哟!”襄王世子妃不由的看了楼画语一眼,轻笑道:“还没入门呢,就这般护着,难不成太后还能饿着自己未来的孙媳妇不成。你还说是三殿下求娶的,看你这样啊,也是心尖尖的痛着啊。”
  老夫人脸色不由的沉了沉,楼画心却复又道:“我听闻博陵那边造兵器要用骨甲对不对?”
  襄王世子妃目光沉了下,似乎又被引了过去,说着造兵制甲的事情。
  楼画语出了内殿,本以为是女官在殿外候着的,却没想一身常服披着灰鼠披风的姬瑾,站在殿外琼枝旁边,正看着她笑。
  女官拿了楼画语的披风,正帮她系着锦带,姬瑾却三两步走过来,朝那女官挥了挥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系带:“外祖母怕不想见我。”
  “昨日我着人去打监察御史崔浩,他告病了。”姬瑾手指梳理着系带结,似乎要将上面的纹路理清。
  眼角余光却瞥着楼画语,见她目带沉思,嘴角不由勾起,一边亲昵的系着锦带,一边道:“今日朝会,御史中丞孟庭弹劾我以神鬼之说,祸乱正统,六部中四姓官员,居然无一发言,连带崔谢两氏皆屏息不语。”
  他果然猜得没错,五娘多思多谋,一旦跟她说正事,她就会陷入沉思,不会计较其他,比如自己的靠近……
  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姬瑾帮楼画语慢幽幽的将披风系带系好,复又接过内侍递来的伞,撑于楼画语头顶:“孟庭此人,五娘可有知晓?”
  楼画语心中思量,脚步随意的朝前走,低吟道:“孟庭出身寒门,铁口直谏之名,我自是听过。殿下能出现在这里,想来是解决了?”
  昨日金凤之事,自是为姬瑾惹了麻烦。
  凤乃姬氏传承,凤鸣岐山,是为周始,前姬氏皇朝从此得天下。
  故姬氏一族以凤鸣为图腾,现永顺帝依旧在,金凤却从三皇子府中飞出,以子夺父,可视为逆反。
  但在前朝时,凤虽为中宫皇后表记,却并无颜色区分,图腾乃是浮雕的昂着九尾凤形。
  大华立,一直由郑皇后坐镇中宫,就连明太后都未执过宫中事务。
  郑氏以纺织起业,桑蚕乃是民生大计,故供奉嫘祖。
  传闻嫘祖父母为羲伯歧娘,一日歧娘梦王母以彩凤投怀,感而有孕,降生嫘祖,所以郑氏供奉的乃是彩凤。
  昭阳殿四处可见彩凤,身负七彩以显七义,翎羽斑斓,美轮美奂处处显示郑氏织业之强。
  “五娘猜猜如何解决的?”姬瑾撑着伞,与楼画语不过一拳的距离笑道:“此事五娘可得谢我。”
  “金凤五彩,是为姬氏传承,殿下身为皇子虽过了,却并大不妥。”楼画语手指紧了紧披风,沉吟道:“孟庭弹劾殿下,定是影射赐婚之事,认为我借此逼于中宫。但中宫供七彩祥凤,似乎并不相同,所以自是妄谈。”
  “是。”姬瑾低应了一声。
  楼画语却沉声道:“那殿下接下来意欲如何?崔谢两氏并未于朝堂之上相帮,殿下已失助力。想来另有打算?”
  如若没有赐婚,崔谢两氏自是相帮,有楼贵妃在,过上两年,姬瑾羽翼丰满,就算两氏倒戈,也不会这般为难。
  “我今日已然请旨。”姬瑾却似乎并无什么难处,手指在骨节分明的伞柄上挪了挪:“年后就去漠北。”
  楼画语一时失神,脚步却依旧朝前踩去。
  “小心。”姬瑾却一把扶住她,撑声道:“积水。”
  只见楼画语脚前,一棵寒松昂立,但枝下滴水,已聚成堆。
  楼画语看着映于水中的遒枝,胸口微微发闷,如若没有求娶,姬瑾有崔谢两氏的相帮,又得帝心,或许前世没有自己,他依旧得登帝位。
  可现在他入漠北,却比前世早了两年。
  以他此时年纪,领兵漠北,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也许他不可能活着回来。
  不由的低了低头,沉声道:“殿下可曾后悔?”
  姬瑾拉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虽握着皆是衣袍,可只要想到那衣袍之下是五娘的手,姬瑾似乎就已然心满意足。
  松开手笑道:“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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