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则惊人
楼画语突然有点恍惚,她重活一世,许多原本就在不久前的事情,却又好像隔了许久。
在她混乱的记忆中,最近一次给自己递糖人的,就是身着软甲,浑身染血的秦昊。
自己不过是在侍疾于先帝榻前,随意和秦昊提过一句,以表亲近:“我小时候不高兴,哥哥哄我,就会去城根老孙家吹上几个糖人。”
本以为他不过是军中硬汉,铁血将军,岂会做那般小儿玩闹、儿女情长之事。
可当他被苏嬷嬷骗入宫中,以为自己重病,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糖人……
那时楼画语看着那隔着帘幔晃动的糖人,什么都忘了,可对面岸边,姬瑾一支羽箭,却离弦而来,那个糖人终究未入她的手。
或许是见着了前世死前念念不忘的哥哥,楼画语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心境,复又起了波澜,这会又有点恍然。
见楼敬轩又拿这套哄自己,心中沉重,却又有梦中惊醒之感,不由失笑。
“说到糖人就高兴了?”楼敬轩也跟着发笑,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也不知道那糖人有什么好吃的,这般喜欢。”
楼画语不由的苦笑,府中的点心果子,花样繁多,栩栩如生的大有。
只是那老孙家的糖人,是爹爹和哥哥第一次偷偷带自己出府,看着老孙头吹的,所以记得比较深。
有些东西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境。
见楼画语平复了情绪,楼敬轩这才道:“舅舅将你所谋之事全数告之于爹爹和我了,今日爹爹见春晖堂之事,已然决定入仕。小语儿无须操心,有爹爹和我呢。”
楼画语自己所谋划的事情,有多么惊人,自己也知道的,可自家亲人,却这般坦然接受,只是心疼自己。
“今日累了,小语儿先回房歇息,明日哥哥定送你糖人。”楼敬轩见妹妹神伤,忙安抚道。
楼画语见他也累疲惫之色,却要强撑着哄自己,忙点了点头。
当晚梦中,楼画语再次梦到蒹葭宫中那被吹得摇曳的帘幔,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伸着手,帕子中有一个将要融化的糖人。
她想伸手去接,那糖人却瞬间融化,滴落的却不是糖浆,而是大滴大滴的血珠。
转眼之间,她四周皆是血海……
楼画语被惊醒,再也不得入睡,却又不敢乱动,怕守夜的关雎醒过来,只是睁眼看着床帐上繁复的绣花。
这一日昭阳殿大宴,崔谢两家夫人携娘子入宫,郑皇后大悦,丝竹之声远在西宫的群玉殿都能听到。
楼贵妃喝了药后,闻声扣指应和,似乎并无不悦之色。
还未宴罢,宸妃就前去昭阳殿求见,也得郑皇后留宴。
庆阳公主自也是携附马入宫,见过众位表亲,又于御花园中开了席,赏冬菊。
楼画语却并不理会这宫中变化,在正房剥着松子,听父亲讲所游的山川大泽。
楼敬辕不时感慨,吵着要去,楼敬轩就冷言呛他:“你字都不识几个,怕是走不了多远。”
一提及功课,小十一胖胖的圆脸都瘪了。
用过午膳后,楼敬轩的小厮还真送来了一大匣子糖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满院的小婢女都欢喜得很。
楼画语吃不了这么多,自是分给了她们。
原本打算往楼画诗院子里送的,可楼敬轩给弟弟妹妹各送了一匣子,整个二房到处都见人拿着糖人笑嘻嘻的。
下午楼明光带着楼敬轩出门见客,似乎是拜访什么人去了,还是由老侯爷一块陪同的,想来和为永顺帝讲学之事有关。
腊月学堂放了假,钱氏怕姐妹俩在房中无事,就将今年的金银稞子送了过来,金稞子一匣子,银稞子三匣子,还有一大箱的铜钱。
稞子有梅花图案的,也有十二生肖的,还有福寿禄喜的,皆须分开应景打赏。
荷包自是院子里婢女们平日空闲绣的,楼画语就和关雎桃夭在房中将稞子装荷包。
过了腊八就是年,出去交际就得有过年的样子,要不然别府的很多婢女小厮,到过年就可能见不着了。
什么样的荷包装金稞子,什么样的装银稞子,都早分好了的。
正装着,看门的小婢女就跑过来,说是内帐房管事崔嬷嬷来了。
崔嬷嬷不好再去找钱氏,只得将那四家当铺的档册,还有批注为承恩侯所当之物,算上利钱一块给楼画语送了过来。
意思自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楼画语帮着将东西拿回来。
“花家那边已被抄点,当票、物件通通没有。京都其他当铺也不知道典当了多少……”崔嬷嬷也脸带难色,这府里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她竟然不知道。
楼画语却并不接她那后面半截子,只是笑着将银票和档册递给桃夭:“抄列个单子,清点好物件,与四位大掌柜对好帐,统一交还府里吧。”
朝崔嬷嬷笑道:“这里面的物件挺杂的,就劳烦嬷嬷找个管事的一块去,免得清点出什么错。我看还有许多死当,一个没点好,漏了哪件,如若有着府里的标记,被发卖了出去,就不好了。”
承恩侯府的东西,被当铺发卖了,丢的可不是姓楼的脸,连带宫里那两位,还有崔谢两家一块丢脸了!
崔嬷嬷听着脸色发沉,看了看坐在那里笑嘻嘻系荷包的五娘子,不由的心里发寒,忙笑着应道:“有五娘子把着关,府里的东西自不会被发卖。”
“只是凑巧看到而已,没看到的我可不知道。”楼画语正随手接过一个关雎装好的荷包,她也不系带,复朝关雎抬了抬下巴。
关雎忙抓了满手的金稞子,将荷包塞满。
楼画语这才系好带子,起身递给崔嬷嬷道:“也没个数,这快过年了,您老拿着讨个趣。”
那金梅花稞子全是实心的,一个就是一钱,这般满荷包得一二两,崔嬷嬷慌忙后退,连称不敢!
“只是凑巧碰到而已,您老也别推辞。”楼画语将荷包塞进她手里,沉声道:“眼看这天阴沉,我最近接连生病,也不好出去趟风,还劳您给二姑奶奶带句话。”
崔嬷嬷只感觉手里的荷包沉得厉害,可想到这位五娘子不动则已,动则惊人的手段,只得硬着头皮道:“五娘子请讲。”
“这典当东西的人处置了,那赎当的可如何是好?”楼画语复又坐了回去,依旧帮着系荷包:“这赎当的可是宁国公府的呢?”
想到花姨娘和花家的处境,崔嬷嬷不由的发抖,五娘子哪是给二姑奶奶带话,这是逼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