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茶说合

  姬瑾不知道在窗外站了多久,好像只是站着,隔着一墙听着寝房内的动静,就感觉心里有着甜意涌起。
  一直到外边院中人声渐起,自知不好久留,借着暗处出了府。
  只是在离院时,却又刻意转到桌前,将那一坛只剩了小半的果酒给顺走了。
  房中楼画语有点迷糊的任由桃夭她们脱衣去钗环,脑中昏昏沉沉的,一直认为自己还在梦中,只是这个梦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梦中的姬瑾是那般凶神恶煞,这次梦中的姬瑾却是这般温尔软语。
  她少有饮酒,今日家人齐饮,心中欢喜,加上钱氏酿的果子醇厚,上头得很,才贪杯多喝了点。
  被桃夭折腾了一会,又有热帕子净了脸,她就这般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前还想着这梦怎么这般真实……
  宫中大宴,歌舞升平,云裳阁处于御花园偏西,曾美人虽还未显怀,却也因安国公府之事,未能参宴。
  这会曾十三娘正站在云裳阁的外院,远远的看着御花园那边的宴饮,闻着歌弦之声,心中一片苦涩。
  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对玉簪花,想着家中祖母借入宫参宴会给她递来的信,那玉簪花上的花纹印入了掌心,她却并不感觉到痛,只是感觉到无力。
  才多久前,她可以宫中纵马射花,鞭打皇子,箭射公主,不都没事吗?
  就连楼画言落了胎,她还不是照样被封了昭容,陛下并未怪罪,可为什么这次一点小事,就会就变成这样了?
  宫中妃嫔并不多,有位份的都去参宴了,除了曾十三娘就只有群玉殿病重的楼贵妃了。
  “美人。”曾家双姝中的姐姐如云拿着披风过来,递给她道:“外间风大,美人还是先屋里吧。”
  已然快腊月了,夜间寒风重,站在外面脚都木了。
  曾十三娘感觉到肩膀上的披风暖暖的,扭头看着那张妩媚中却又带着稚气的脸,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如云似水,姐妹双姝,两张一模一样妩媚却又稚气未脱的脸,身姿又是刻意调教过的,哪会笼络不住男人。
  上次自己跪于昭阳殿,还是她们拿了玉簪花去请了永顺帝,这才免了自己当初箭射公主之罪。
  曾十三娘紧了紧披风:“你帮我拎盏宫灯过来,我出去一下。”
  “美人。”如云脸带紧张之色,紧着披风:“陛下虽未禁足,可……”
  “去!”曾十三娘脸色一沉,转眼瞪着如云道:“你还想管我?”
  如云忙后退了两步,转身去侧殿取了宫灯,递给曾十三娘,也不敢跟着,招了个小内侍在后面远远的看着。
  曾十三娘出了云裳阁,并未入御花园,只是远远的看着下面灯火辉煌,连御花园的树上,都缠满了红绸。
  她也想过,自己大婚之日也当是这般热闹、喜气,可她入宫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她本就在宫中,不该有什么喜宴,也不该有什么仪式。
  想来程时这会正意气风发吧,尚公主……还是嫡公主,连带满府荣耀,他岂能不高兴啊。
  曾十三娘脸带苦意,伸手折了一枝腊梅,还未入腊月,枝只有细得如同米粒般的花骨朵,也不知道几时方能开放,可却再也开不出来了……
  她捏着手指将上面花骨朵一粒粒的摘下来,待花枝成了一根光杆,这才拎着宫灯晃晃悠悠的朝群玉殿走去。
  宫宴之上,楼画言虽是四妃之末的宸妃,却也稳坐高台,观歌舞,接受命妇敬酒。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果然是宫中贵人,而不是那个被困在花容阁,连宫门都不能出的可怜人。
  直到庆阳公主盛装出来拜别父母,郑皇后身着正装,头戴九尾凤钗,满头华胜之间,却有一根温润透亮的白玉簪,似隐于金玉之间,又好像那满头的珠玉都遮不住那白玉的光泽。
  唯一的女儿出嫁,郑皇后自是慎重,礼部更是将细节改了无数次,连最近安国公意图谋反之事,都未曾影响半分。
  庆阳公主拜别父母后,由驸马程时亲自接亲。
  楼画言看着那龙腾虎步而来,面含春水,眼带喜光的驸马,不由的低下了头。
  这般的人物,宁国公府让他尚主当真是不错的,只可惜了庆阳公主那一车车往外拉的陪嫁,字画孤本更是由郑家直接送入宁国公府。
  光是从宫中朝外走的也有一百八十车,玉器就足有十车,可以绕城一圈了吧, 这般煊赫,只怕都会让京中城民都忘记了安国公府贪污军饷之事了。
  嫡公主出嫁,由大皇子姬珏和四皇子姬珑相扶出阁,再由两位嫡皇子亲送入宁国公府,以显兄妹情深。
  二皇子、三皇子只不过在旁边奉着礼器,五皇子年幼,故于前手捧明珠,到宫门口,庆阳公主上车之后,将手中明珠交由驸马程时,以表皇家托付明珠之意。
  那颗明珠据闻是前朝太后所有,足有碗口般大,在满殿灯光之下,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如同天边明月。
  二公主、三公主自是相携洒泪,送到宫门口,以示姐妹情深。
  待庆阳公主车驾出宫,还得绕内城一圈,以彰显皇家威严。
  这是宁国公府自家的大事,宁国公程家早早的就在内城布置下来了,以免出事。
  大皇子和四皇子驾马亲送,自然也有亲卫相伴,满京的人,从晚上就一直等,等公主车驾出宫,内城灯光通明,大家都争相的看着驸马手里捧的那颗皓月明珠,咂嘴称奇。
  姬瑾并不用亲送,待车驾出了宫门后,朝帝后告退,又虚送了承恩侯府众人几步,这就转身回了群玉殿。
  他回来得急,那小半坛子酒还在群玉殿呢。
  入殿之时,楼贵妃居然披着厚重的披风,坐在外殿等他,桌上摆着他从楼画语院中顺来的那果酒坛子。
  “南疆的果酒,酒曲是老方子,酿出来的酒特别的香甜醇厚,据说是从深山老猴那里得的秘方,乃是天地间自然造化之物。”楼贵妃耸了耸鼻尖,朝他招了招手:“三郎,你喜欢这酒对吗?”
  “喜欢。”姬瑾走到旁边坐下,将那酒坛抱于怀中,想到那醉酒的少女,不由的抿了抿唇,好像那甜香的温润触感,还留于唇间。
  话本子上写,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原先他还嗤之以鼻子,今夜之事,这媒人之说却着实不假,这果酒他还准备拿回府中埋起来,日后……
  楼贵妃见他这样,哪有不明白的,沉叹了口气,沉声道:“刚才曾美人来过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