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帐之风

  姬瑾翻开折子瞄了几眼,果然是段淳亲手所书的举荐书,只是这人选怎么就成了袁忠信了?
  想到今日朝堂之上,楼明晨稳站不动,还有谢氏一派官员的沉静,姬瑾立马明了。
  袁忠信是谢氏的姑爷,他若为郡守,太原还不是谢氏自已的。
  将折子合好,恭敬的放回:“袁忠信接任自然也好,只是他这样直接升上来,怕难以服众,不如从孟阳调何望过来接任,将袁忠信调任孟阳。”
  孟阳郡守何望乃是寒门出身,前朝殇帝之时主掌府学,后因母亲重病,回乡侍疾两年,他母亲病去后,又丁忧三年。
  丁忧的第二年,前朝覆灭。大华朝立,他不肯侍于二主,在家里种地打渔,农闲之时著书讲学,却并未有逆反之言。
  太祖感其高义,三次下诏,他皆上表陈情,未曾上任。
  直至永顺二年,永顺帝下诏,他感两任帝王恩重,方出任孟阳郡守。
  “何望那老顽固?”永顺帝停笔,转眼看了看姬瑾:“你倒机灵。”
  “不负父皇淳淳教导而已。”姬瑾垂手,不敢居功。
  寒门出身的何望去了士族把持的太原,谢氏的日子怕也不太好过;而袁忠信再去孟阳,也方便他日后对孟阳下手。
  “听闻你招了一个苗医入宫为你母妃问疾?”永顺帝提着朱笔,在段淳上的举荐书上一挥,然后把折子朝旁边一扔:“可看出什么来了?”
  “只是沉年积病,儿子表表孝心而已。”姬瑾将旁边的茶盏奉于永顺帝,沉声道:“母妃为儿子操劳一生,儿子不忍见其病痛。”
  永顺帝看着半垂着头、双手恭敬的捧着茶盏的儿子,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出去吧。”
  “是!”姬瑾沉应了一声。
  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永顺帝却突然抬头唤道:“三郎。”
  见姬瑾回头,却又只是沉了沉眼,好像忘了为什么要叫他,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可立于旁边的内侍却抬头看了姬瑾一眼,复又飞快的低垂下了头。
  第二日未是大朝之日,可弹劾安国公的折子越发的多。
  承恩侯楼明晨并未在意,用一个太原郡守之位,换五娘的命都够了,更何况只不过是小小惊吓。
  再过几日是庆阳公主大婚,这般大事,安国公府二皇子落水的事情也该压下去,承恩侯庶出二房嫡女受惊又算得了什么,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而安国公府的外帐房曾福却不是这般好过,一早就有几家铺子的帐房来清帐,说是东家有急事,急需用银钱。
  一般府里的帐都是一月结一次,但也有信得过安国公府的,大笔的银钱就会一季或是半年一结。
  那些帐房脸露难色,苦苦相求,曾福也不好不理会。
  于是就拿了批条去找安国公,可安国公忙着与御史台打口水战,正与门客商议要事,哪有时间理会他。
  曾福又拿着批条去请示裴夫人,上万两的银钱,裴夫人还得核查帐目,一时也未曾批下,曾福只得又回去跟那些铺子的帐房表明先过上几日。
  奇怪的是,那几家帐房一走,过了晌午,更多商号的帐房来了,绸缎庄的、胭脂铺的、玉器店的、酒楼的、首饰店的,应有尽有,安国公府外的道上,来来往往皆是各铺子的帐房。
  京都铺子大多相熟,帐房见帐房问上两句,皆知对方是去安国公府清帐,却又没有清下来,一时之间众人都慌了。
  原先不过是钱氏商号名下的铺子,后来其他商号见状,还真担心清不到帐,也开始派帐房来试探询问。
  不过半日,整个京都皆在传,安国公府破败了,居然连外间铺子里的帐都清不下来。
  裴夫人正操心着宫里曾十三娘的事,还是德庆侯夫人派人通知她,才知道自家半日之内就破败成欠债不还的破落国公府。
  忙召了曾福,将事情从头问了一遍,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几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帐房这般围在府中要清帐,这才是麻烦。
  也顾不得请示安国公,忙让曾福开了库房,拿银子对了帐目将帐给清了。
  只是这帐一时还没清完,却又有人来报,府里第二日送菜的商家不送了,说是怕府里赊账不清。
  “换一家送不行吗?”裴夫人正看着清下的帐目,那些铺子大多都是钱氏商号名下的,是谁在作妖,不用想都知道:“有银子还买不到东西吗?”
  下面采办的人忙出去了,这府里几百号人,各房的主子要的又不尽相同,一时哪有那么好找供货的商家。
  而外边,刚想着卖了个好给裴夫人的德庆侯夫人,正得意着,自家帐房就苦着脸找上门来了,还拿着账簿批条……
  看着批条上几千两银子的开销,今年的租子还没收上来,冬日的碳敬也还没到,德庆侯夫人正准备一咬牙开了私房给清了,却又见一个婢女急急的跑进来,复又递了一张批条:“侯爷让您将这帐清了。”
  一看批条上写着的“万”字,德庆侯夫人只感觉一股苦水涌了上来。
  京都之中,一日之间,安国公府以及与其上好的府邸皆被各家铺子清帐,一旦未清下来,不过转瞬之间就会传来破败了。
  结果还真有几家外华内虚,一时无银钱周转的,为了遮脸面,拿了东西去当铺换了银子回来清帐。
  一时之间搞得各府人心惶惶,忙清点着府中现银,以防铺子里的帐房找上门来。
  钱氏商号名下暗处的当铺,当日生意好得离谱!
  楼画语却并不理会外间的清帐之风,闻着房中药味昏昏沉沉,外间还有着高僧念经的木鱼声夹着法锣呜呜的吹响,让她有一种这是做水陆道场的错觉。
  自然也有好熟的人过来探病,比如威远侯府和太常寺少卿王府,只是钱氏怕楼画语装病装得不好露馅,一律借她病重挡了,要不就带人在院中看上一眼。
  这满院的药味和念经的高僧,来探病的都不由脸露惊色,这是真的吓着了?
  府里姐妹来看也未曾进来,只是楼画妩来得多,关雎这才将她引进内室。
  楼画语脸色惨白,看着楼画妩进来,满脸歉意的道:“六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五姐姐。”楼画妩也只感觉满是苦意。
  石崇依旧被羁押,石耀辉的亲事虽陛下赐婚,可婚期未定下,楼明风就拿着她的婚事逼承恩侯府表态。
  三爷因为这事已然和三夫人吵过好几次了,三爷的意思退掉这门亲,三夫人是无所谓,可花姨娘哪里肯,整日守在三爷回府的路上掉眼泪,搞得三爷不胜其烦。
  “六妹妹。”楼画语无力的朝楼画妩伸了伸手,满眼堆歉的道:“是我惹得安国公府不满,才让二姑母这般焦心。但我听闻孟阳知州乃是二姑父的义父?不由让二姑母去信,让他代为和安国公府说合,六妹妹的好事也早日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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