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温情
楼画语想明姬瑾的用意,重重的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恼意,将伤口扎好后,沉默的收着药箱,就坐在床边并不靠近桌子,远远的看着姬瑾道:“殿下此次成州之行,虽然凶险,但已然掌握兵权,想来归京后必不太平。”
第一次和楼画语这般安然的独处一室,听着外间秋雨,剪烛夜话。
姬瑾还想着可以跟刚才一样,相距不过一臂,呼吸相闻,暗香盈动,那一头被风时不时撩动的乌发或许顺风飘到他掌间……
结果不过是一时没沉住,气血乱涌,五娘就已然退得那般远。
有点气恼的隔着纱巾捏了鼻尖一下,感觉那股温热的血流止住后,这才将血迹擦拭干净:“五娘可是担心昭阳殿?”
楼画语看着他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居然就要将那沾血的纱巾往怀里揣,别说皇子气派了,一般富家子弟的修养都没这般。
她不由的想开口制止,但刚一张嘴,这才想起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小娘子”,不再是他“母妃”,他有没有修养关她什么事。
清了清嗓子:“殿下此次能拿下成州,掌控西六路粮草,可否想过为何?明明陛下原先是让大皇子去的,何不将成州交由大皇子?”
这会关雎在外面敲了敲门,端着个茶盘,后面还跟着个小厮端了个火盆,放下后就飞快的退了出去。
姬瑾看着茶壶,瞄了瞄端坐在床边的楼画语,勾了勾嘴角,拿了两个杯子对摆着,拎着茶壶倒茶,嘴唇开合低声说着什么。
楼画语正想着这回入京,又临近庆阳公主婚期,曾十三娘胎像已稳,承恩侯府已然被她分化,下一步还得看姬瑾怎么应对,正竖着耳朵听他说什么。
可明明听到他语声,但水声悠扬,除了水声,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姬瑾倒完茶,似乎也说完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楼画语,气定神闲地道:“五娘以为如何?”
室内茶香悠扬散开,火盆里的银碳涌着热气,茶盘上还放着两碟点心,已然热过了,冒着甜香之气,夹在茶香之中,引得楼画语那午后未曾进食的腹部咕隆一声响。
楼画语立马露出窘迫之色,手轻轻捂着腹部,本以为这半个月来习惯了过午不食,却没想不过两碟子点心,这肚子居然就不争气了。
正偷笑着,等着她坐近的姬瑾,听到她腹中异响,跟着就见她手捂腹部,粉脸微红,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猛然开始揪痛。
他的五娘终究是受苦了!
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朝楼画语复又沉声道:“五娘以为如何?”
楼画语有点微恼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引自己走近,多次接触后,前世那种羞辱之感慢慢淡去,她倒不如前世那般惧怕。
拢了拢外袍坐了过去,伸手在碳火上烘了烘,这才端杯抿了一口:“殿下请讲。”
“庆阳大婚,宁国公府之权落入昭阳殿,陛下为权衡局面,自不会让成州落入皇兄手中。”姬瑾伸手捏了一块豌豆黄,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楼画语:“而西六路又不能全拢于我这皇子手中,所以陛下才会给曾六郎和石崇之女赐婚,用安国公府来制衡于我,用我来制衡昭阳殿。”
姬瑾递糕点的样子太过自然熟练,楼画语看着露出的糕黄,腹中又有什么鼓动,不由的吞了吞口水,无奈的接过那半块糕点,撑手半遮,轻轻咬了一口。
看着她如同小老鼠般偷食,姬瑾心中微酸,将那半块糕点直接扔进嘴里,复又给楼画语倒了杯茶:“但石崇已被我擒,通县也在我掌控之中,回京后陛下必然大怒!”
楼画语只感觉到嘴里的豌豆黄直奔喉咙而去,呛得她重重的咳了两声。
姬瑾想着自己连取两城,原本正得意着,见楼画语吃惊,忙伸手拍着她的后背,端着茶送到她嘴边:“慢点。”
只是拍着拍着,感觉掌下温热的身体柔软却带着伶仃骨感,看她置于一边的糕点,心中怒意复又慢慢涌起。
楼画语接过茶水喝下,朝他摆了摆手,看着桌下碳盆里的火光。
这让她想起前世,姬瑾于困境中领兵北漠,他那时才多大,从未领过兵,朝中无人看好,昭阳殿更是乐得他战死沙场。
却没想,他一战功成,直击漠北王庭,让北漠到她死都再无战事。
这一世也是如此吗?
她原以为拿下成州还怕他被困,特意让叶英信相助,却没想他连通县都拿下了。
“五娘?五娘?”姬瑾以为她被呛得难受,忙又递了茶到她嘴边,脸带紧张之色:“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楼画语接过茶杯摇了摇头,看着年少的姬瑾,他脸依旧青涩,下巴有着微微青色绒毛,身形也是少年纤瘦,可他居然这般善战。
将茶喝完,楼画语拿过那半块糕点,细细的咬着,过了半晌才道:“殿下此回归京无须担忧,路已然铺好,殿下不要怨我就好。”
姬瑾轻笑了一声,也不问她怎么铺的路,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复又捡了一块糕点,再次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楼画语,一半扔进自己嘴中。
风从破了的门口吹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火噗噗作响,却也让室内温度直上。
楼画语自是明白姬瑾的意思,却也不矫情,接过糕点慢慢的吃着。
两人再也没有说什么,一个掰,一个吃,就这般对坐着。
好像外面那一破门而隔的凄风惨雨,并不存在,只留这一室温馨静意。
姬瑾也只坐在丑时三刻就整装出回京,楼画语陪坐了半夜,只送他出门,就转身回房。
等队伍整好,姬瑾瞄了一眼那两位立于身边的崔家嬷嬷,心中怒意涌起,朝一边亲信道:“将两位嬷嬷押入柴房,三天之后听我号令再行放出。”
“殿下!”两位嬷嬷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慌忙大叫,却立马被捂了嘴。
楼画语熬了半夜,自知姬瑾来过,那两位嬷嬷定不会为难自己了,昨晚又吃了好多糕点,腹中半无饥饿之感,干脆就在床上补觉。
等她睡醒时,日头居然偏西泛红,室内居然薰了上香不说,那扇被劈开的门前也挂上了厚重的帘子。
“娘子!”关雎见她醒了,忙打帘,朝她笑道:“府里嬷嬷申时初就已然到了,就等娘子醒呢,马车都驾好了,请娘子马上回府。”
关雎说着,想到这半个月来的凄苦,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些苦她自是吃得,可她家娘子多金贵的人,居然在这破庄子里挨饿受冻。
“告诉嬷嬷,我感觉庄子挺好的,最近礼佛茹素颇有心得,还需多多静心,请嬷嬷先行回去吧。”楼画语却自顾的下床,自己穿着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