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夜雨无语诉衷肠
姬瑾初入成州之时,一切顺畅,他在取粮草时,已然在成州布下府军亲卫,关注着成州动向。
又有姨父石崇相助,引见成州各处官员,和西六路其他四位知州,虽颇耗心神,也有不满之声和忌惮行为,但也算顺利。
他想着,等他将西六路掌于手中后,他不会跟父皇一样,为了稳固权势而娶四姓之女,更不会纳那一个个充满算计的娘子入府。
他的五娘那般聪慧,那般的好,现在虽然避他,惧他,可日后总会知他的好。
可当姬瑾得知母妃为断他念想,要借五娘和安国公府联姻,以将五娘拢于手心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直取了西六路这几位知州的首级,直奔归京。
但成州远离京都,就算他即刻起程,依旧来不及了。
那时他正在校场与几位知州较量骑射之术,本该听从周庄成之言,不宜露了锋芒的姬瑾一箭射穿木靶,后又箭箭正中靶心,威震整个校场。
他让人快马送信归京,看着京都的方向,第一次感觉这般无力。
自知母妃是为他好,外祖母也是为他好,日后定会给他寻一个四姓之女,貌美身娇,名门闺秀,端庄知礼,手段玲珑。
可就算四姓女,百般好,他只想要他的五娘……
当晚他一遍遍的擦着腰间长刀,想着五娘聪慧,必不会任人宰割,而且就算定了亲又如何?就算求得陛下赐婚又如何?
五娘只会是他的,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只会是他的。
年幼时,陛下亲自教他刀法,告诉过他,男儿想要的一切,就该由手中的刀去争,去夺!
所以当石崇泄露他的行踪,他被“马贼”围困于山沟,带着亲卫一路浴血杀出时,得知陛下已然为安国公府曾六郎和石崇之女赐婚,石崇也投靠安国公时,他突然就笑了。
旁边的亲卫以为他被伤了脑子,这般困境之下,居然还笑得出来,吓得皆跪在了泥水之中。
姬瑾却只是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扯下衣袍咬在嘴里包扎着臂上伤口。
看着京都方向,他不怨五娘将自己置于死地,也不怕自己被困成州。
他心底最大的恐惧,就是怕今生与五娘无缘。
就好像那一场场的噩梦,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五娘,只能不停告诉自己要的避开,却又一次次的想去靠近。
他不想再与五娘这样了,所以他一改原先安抚亲和之策,率亲卫连夜击杀成州几位副将,以血腥之势拿下成州,复而转向通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
就在他与石崇对战,仅剩的六十三位亲卫被一千将士围困时,却见叶英信率叶家府军而来。
当时他就知道,是五娘让叶大郎来的,五娘还是不想将他置于死地的,五娘虽避他、惧他、忌讳他,可还是念着他的。
借叶大郎之势,他一路杀入通县,拿下石崇,有了刺杀皇子的由头,就算安国公再得圣宠,也能咬下一块肉来了。
叶大郎自是不能久留,连夜归京,他也自叶大郎口中得知,五娘被老夫人送到了庄子上,礼佛茹素。
母妃虽吐血昏厥过一次,但现已无碍。
待通县事了,他一路快马归京,就算秋雨细绵,夜风呼疾,他破院劈门,依旧只想见五娘一眼,只是一眼就好……
清河崔家礼佛茹素的苦,他岂能不知,他的五娘身如薄柳,怎么受得了。
楼画语感觉冷风夹着夜雨湿气扑入,看着那如战神般持刀立于门口的少年,轻轻拍了拍抱着自己抖个不停的关雎:“去给三殿下备热水。”
姬瑾听着她清沉却依旧无碍的声音,心这才安定下来。
外间马嘶蹄乱,细雨斜风,吹入房中,掀起床账,露出少女半跪着的身姿。
楼画语只着素色中衣,长皮披散于肩,乌发衬得那张巴掌大小的娇脸楚楚动人。
一缕头发被凉风吹起,拂过粉色的菱唇,却又调皮的沾于唇畔不肯离去,乌黑与娇粉相衬,虽只是匆匆一瞥,却也看得姬瑾喉咙一紧,握刀的手不由的松了松。
他沉吸了口气,感觉到背后冷风吹过,这才忙将门关上。
关雎这时也回过神来,慌忙下床,找了衣服给楼画语披上。
想出门,却见满身湿衣和泥水的姬瑾,又好像出去不大合适。
“去找两位嬷嬷,找了干净衣服送来。”楼画语却已然披衣起身,点燃床边烛盏灯:“我来生火,你去烧热水,让嬷嬷送药箱过来。”
关雎见她并无半点慌张之色,再闻着姬瑾身上的血腥味,忙转身出门。
只是那门被大刀劈坏,怎么也关不住,冷风不停的朝里灌,一边姬瑾随手拎过花架从里面挡着门,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急忙跑了。
“殿下过来坐。”楼画语朝姬瑾点了点头,转身去旁边找了个火盆,用铁钳夹了碳,倒了一点灯油在里面,点着火。
原本打算去帮忙的姬瑾见她生火如此熟练,眼带惊奇,双眼愈发痴痴的看着她,心中痛意复加。
灯油带着淡淡的怪味散开,楼画语拿着一本经书扇着,等碳火微微燃起,这才找了块帕子,准备端炭盆时,却感觉身边夹着血腥味的水汽一浓。
“烫手,我来!”姬瑾大步到了她身边,直接用手将炭盆端起,置于桌下。
楼画语看着姬瑾,将经书紧了紧,拢紧了披着的衣服:“殿下可曾见过叶世子?看殿下这样子,似乎还未曾归京。”
“他暗中出城,自是比我早几日归京的。”姬瑾并不想和楼画语的面谈论叶英信。
难得楼画语这般坦然的和自己独处,心中又甜又涩,只是压着嗓子道:“我只是来看五娘一眼,明日一早就入京。想来明日,外祖母也该接五娘回府才是。”
楼画语自是不怕老夫人让她一辈子呆在庄子上,这种搓磨人的法子,也不过是老夫人不肯认输罢了。
这会老夫人虽是焦心焦肺,没空理会自己,却也是知道接自己回府的时机不到。
姬瑾回京,对老夫人而言才是她回府的好时机,但楼画语并不想回府。
“殿下多虑了,庄子上挺好。”楼画语朝姬瑾沉沉一笑,用经书将火扇得大了一些道:“知道殿下该回京了,我已然为殿下备下了一份大礼,殿下此番入京,定然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