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如火
因有姬瑾莫名的加入,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
叶英信原本和姬瑾关系还不错,可一想到自己记挂着姬瑾心心念念的表妹,又感觉有点对不住姬瑾,所以也不再如原先爽朗。
等到了马场,姬瑾率先下马,将楼敬辕给抱下来,让亲卫看着。
趁着楼画语没有下车,大几步跨了过去。
率先钻出车的却是楼画诗,她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子表哥”,还微微有点兴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姬瑾。
被小女孩子这般兴致盎然的看着,姬瑾倒也有点紧张,在袖子里摸了摸,抽出一个荷包递给楼画诗:“你是九表妹吧?这荷包拿去玩吧。”
那荷包并不怎么鼓涨,内里似乎只有几粒珠子一般,用手一捏就滚动着。
姬瑾只是随手塞给了楼画诗,依旧立于车前,看着那半掀的帘子。
车内的楼画语在他那样灼热的目光下,连腿都不敢动了,只恨不得一直缩在车内。
“三殿下。”叶英信见姬瑾这样,怎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硬着头皮,笑哈哈的凑过来:“殿下不是要选马吗?我们先去看看,她们小娘子要收拾,自是没这么快。”
说着就伸手去拉姬瑾,强装不知,努力作成当初一路归京时,打打闹闹的样子。
姬瑾从半打起的帘子看着车内,那双半蜷缩着的腿,依旧紧紧的并拢,未动上丝毫。
旁边叶三娘正在安抚自己的爱马驹,眼睛却偷偷瞄这边,而楼画诗也从亲卫手中,将楼敬辕拉了过来,紧紧牵着。
车内的楼五娘自是知道他在车外,为了避开,连车都不敢下了吗?
姬瑾看着叶英信扯着自己的胳膊,那股酸涩之意再次涌起,抬手解下披风,递给一边的关雎道:“秋日风大,五表妹体弱,还是披上披风的好,免得沾染了风寒。”
那披风只是常服,并无皇家纹绣。
姬瑾扯下后,几乎是硬塞给关雎,转身就上马朝叶英信笑道:“叶大朗,能否与我一较高下!”
叶英信心里发苦,姬瑾一路追随而来,又当着他的面,立于车前等着扶楼五娘,又是解披风,这等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如若姬瑾对楼五娘志在必得,与姬瑾交恶,和与楼五娘交好之间,威远侯府必然会选择于姬瑾交好。
一旦想明,叶英信扭头看了一眼已然放下的车帘,心中那点刚起的旖旎复又被压了下去。
朝姬瑾大笑道:“殿下有令,必当奉陪。”
姬瑾见他已然明了自己用意,纵马与他并行朝马场而去。
车内,楼画语看着那玄色的披风,虽无鹰爪龙纹,但上面沾染着龙涎香,以及一股另外的气息。
“娘子。”关雎捧着按件披风,只感觉烫手。
三殿下这般当着众人解下披风,又这样一路抱着十一爷纵马出城,这日后如何解释得清?
娘子与威远侯府的亲事,怕已然无法再谈了。
楼画语看着那披风,却似乎重重的舒了口气,正愁找不着理由推掉这乱牵来的红线呢,姬瑾就送了理由上门。
有姬瑾在前面挡着,满京暂时都不会有人给她乱牵红线了。
她跟姬瑾关系非比寻常,她出身低,楼贵妃和老夫人自是不会让她为姬瑾正妻。
而承恩侯府也不会有女子为妾室,自不会让她与姬瑾有关连,所以她倒不操心。
“将披风收好,等回京后,我亲自送回春晖堂。”楼画语看过那玄色的披风,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只五爪盘龙的靴子。
等她披了自己的披风出马车时,却见楼画诗和楼敬辕各坐于一匹并不高的小马之上,由人牵着慢慢走动,两人脸上皆是激动之色。
叶三娘正耐心的教导楼画诗,而楼敬辕却由姬瑾的亲卫陪同。
“五娘,快来,我陪你去选马。”叶三娘见她下车,忙让她婢女看着楼画诗,朝她挥手道:“我给你挑一匹温驯的好马,保证不会吓到你。”
楼画语前世并无骑射之术,死过一次后,才感觉,多大权,再多的钱,都不如自己保命的本事来得强。
如若她水性好,大可和关雎一块潜水逃离蒹葭宫,怎会被困那里至死。
干脆放开,将能学的学会,能抓的抓到手。
叶三娘对马十分熟悉,给她挑了一匹温驯的母马,和关雎一边一个将她扶上去,又亲自帮她牵着缰绳,只字不提姬瑾的事情。
等叶三娘牵着她和楼画诗一块,在马场上转了一圈后,楼画语感觉心里微微安定了,叶三娘就让她试着慢慢跑起来,她策马在旁边跟着。
楼画语正襟危坐,紧拢着缰绳准备策马。
就见一个小厮急急策马而来,在叶三娘马边停下,跟她耳语了几句。
叶三娘奇怪的瞥了瞥楼画语,转眼似乎思索了一会,朝那小厮挥了挥手道:“五娘,你家表哥表妹来了?”
楼画语先是一愣,跟着立马笑道:“可是通县知州石家的?是承恩侯府二姑奶奶的。”
“应该是。”叶三娘脸带愠色,朝楼画语道:“他们自称是承恩侯府的人,随你而来,人已在马场外了,嚷着要进来。这附近都是京中公侯之间的马场,吵起来不好看,我去支走她们,你别露面。”
那位石家娘子原先也跟楼七娘一块入过王氏女学的,跟楼画语关系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丹霞长公主府也不见帮衬,这沾好处的事情,就立马凑了过来。
“多谢三娘了。”楼画语只是客,自是随主便。
而且这种事情她露面自是不好,由叶三娘这个主家去处理才方便。
她重活一世,对于新鲜的事物虽也好奇,却并不如弟弟妹妹般热衷,叶三娘走后,就下马,到了找一处枫林中,随意坐了下来。
入眼如火般红的枫叶,让她想起前世最后的处境,也能让她保持着清理。
姬瑾跑了一圈,支开叶英信,寻了过来。
入林之时,就见楼画语瘫坐在一片火红之中,手里捏着一片鲜红如火的枫叶,双眼带着悲切之意。
似乎她几经悲苦,路过黄泉,已无归途,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痛。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悲凉,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又好像午夜梦回时,这双眼无数次的在他梦魇深处,沉沉的盯着他。
也好像,楼画语就要沉入这如火的枫叶中,被吞噬不见。
心好像被生生撕裂开来,姬瑾好像自己落入火中一般,全身都灼得生痛,却大几步,跑过去,将楼画语紧紧搂在怀里,惊叫道:“五娘!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