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冯晴若扭头道:“小蝶,如今只有孟都知能替我解惑,我必是要说的。”她回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孟娉婷,“那人正是闻郎。”
闻郎……
看来二人果然已是情根深种了。
孟娉婷问:“那向娘子提亲之人是何人?”
“宁王,沈齐佑。”
“当今二皇子?”
“……是他。”
冯晴若见孟娉婷蹙眉沉吟不语,似是知道些什么,忙问:“孟都知怎么了?”
孟娉婷浅笑,“无事,我对这宁王殿下倒是略有耳闻,不过他是皇子,身份贵重,如今也才二十七八,配娘子倒是配得起的。”
“我知道他身份贵重,不然阿耶也不会急着同意这门婚事,若不是我以死相逼,阿耶恐怕都与宁王过定了。”
孟娉婷故作发愁道:“宁王看中的人,恐怕会势在必得。”
冯晴若‘哎’了一声,露出几分妥协的意味,“孟都知,你见多识广,你可知这宁王殿下……为人如何?”
“宁王……”孟娉婷欲言又止,“有些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晴若急的一把拉过孟娉婷的手紧紧捏着,“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姐妹,你尽管同我讲就是了。”
姐妹?
孟娉婷心尖颤了颤,握住杯子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最终,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道:“宁王为人如何,我并不清楚,我只听说宁王之妻的一些事情。”
“就是那个已故的吴相之嫡女?”身为长安贵女的冯晴若自是听过上一任宁王妃。
“正是她,当年吴相受圣人器重,风头无两,宁王便娶了这吴相之嫡女为妻,之后吴相在政见上与圣人起了分歧,先是遭到圣人冷落,后来被贬至偏远的州县做了一个小小的州刺史,没半年就因病去了。”孟娉婷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宁王妃就是在那之后开始病重的,前后没一年也跟着去了。”
冯晴若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这宁王娶妻娶的都是妻子背后的势力,宁王当年看中吴相的权力,吴相的权力没了,他的妻子自然不能继续占着位置了,所以空出来的宁王妃位置就是为了给更有实力的人留着的,而那个人就是她。
冯晴若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像宁王这等无情无义之人,若是真嫁了过去,以后焉能有好日子过?
孟娉婷瞧着冯晴若焦急不安的脸色,心底里已经对此事十拿九稳了。
想起前世冯晴若同闻琴师私奔时,闻琴师被沈齐佑发现后用刑惨死一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保全闻琴师的性命,再让冯晴若死心塌地地同闻琴师在一起。
“冯娘子,若是你真拿我拿姐妹的话,那我也当真心劝你两句,切记,千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你真不想嫁个宁王,并非只能以死威胁。”
冯晴若眼珠子一动,抓住孟娉婷话里的暗示追问:“不能以死威胁……那还能以什么威胁?”
第34章
孟娉婷沉默了片刻, 只好长叹道:“若是冯娘子真想同有情郎在一起,恐怕只能委屈冯娘子舍弃名声了。”
只要冯晴若敢向外宣布她已与闻琴师有染,以宁王的身份和地位, 是根本不会接受一个身心不洁的女子为妻的,而冯府尹为了保全名声, 只会选择匆匆将女儿嫁给闻琴师。
她之所以提前撮合冯晴若和闻琴师, 就是为了赶在沈齐佑与冯晴若的婚事铁板钉钉之前,这样一来, 沈齐佑也不会花太大的心思对付闻琴师,毕竟他只是派了个媒人上门提亲, 连亲事都未曾彻底定下,波及不到他的脸面。
冯晴若水眸骤然一亮, 起身对孟娉婷行了一个谢礼:“孟都知大恩, 晴若没齿难忘。”
“我也没做什么。”孟娉婷也下了榻, 先是看了一眼旁边忧心戚戚的小蝶,然后对冯晴若欲言又止地喊道, “冯娘子……”
冯晴若拉起孟娉婷的手, 相见恨晚道:“头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是个外冷内热的古道热肠, 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古道热肠?
若是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你, 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冯晴若笑了笑,“我比你大,你若是不介意的话, 从今往后, 你就唤我冯姐姐,我唤你婷妹妹可好?”
孟娉婷呼吸微微一滞,高高在上的冯晴若竟然真的愿意同她一个娼妓做姐妹……
“……冯姐姐若不嫌弃娉婷,娉婷自然求之不得。”
冯晴若道:“我知道你要说甚?婷妹妹放心, 今日之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我也不会同任何人提及,小蝶是我的心腹侍女,自幼跟在我身边,她是绝不会出卖你我的。”
孟娉婷松了一口气,“那娉婷就放心了。”
冯晴若此人,果然是蕙质兰心,通透至极,若不是自己别有居心,她还真想同冯晴若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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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季春之末了,难得院子里的垂丝海棠竟然还开着。
孟娉婷用过早膳后,便立在窗边,静静地欣赏着窗外风卷海棠纷纷,一面在心里盘算着约莫就这几天,冯晴若那边就会传来消息。
冯家的支持被斩断后,下一个就该轮到无月楼了。
正想着,柳惜惜进来了,叉手道:“娘子,仙游王府的人求见。”
“仙游王府?”孟娉婷微微怔了怔,旋即问,“人呢?”
话音才落,从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青衣短褐的小子,低眉顺眼地往她所在的方向恭敬叉手见礼,“都知娘子安康。”
孟娉婷打量了一眼那小子,见眼生的很,皱眉道:“你是?”
墨玉道:“小的是昭王殿下的家童,名唤墨玉,今日奉我家主上之命,特来给都知娘子送官牒。”
“官牒……”
天/朝的市井妓隶属于教坊司乐籍,虽不归教坊司管,但却要出使官宴。
也就是但凡九品以内的流内官【1】,无论家宴还是官宴,只要以官员的身份向京兆尹奏请自行雇请非教坊乐人供帐,经京兆尹同意后,下官牒后,拿了这官牒,再准备好雇请的酬金,方能来平康坊雇请她们。
一旦官府批下了官牒文书,所雇请娼妓乐人只有听令的份儿,没有拒绝的权力。
“拿来我看看。”
墨玉从身上取出官牒捧上,柳惜惜上前拿了官牒递给孟娉婷。
原来是赣南那边最早一批的落塘蒲【2】熟了,赣南节度使用冰镇之法向圣人进贡了一船新鲜的落塘蒲,圣人龙心大悦,赏了不少皇子和显赫的官员们。
仙游王沈隽打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在仙游王府里弄了一个落塘蒲诗宴,邀请了都中不少文人才子前去。
这样的场合怎么少的了平康坊的角儿们,而且仙游王的文书里面指名道姓由她主献艺。
孟娉婷收了官牒,道:“即是官牒,我自会带人去赴宴。”
“那么墨玉先行告退。”
“映月,替我送送。”
映月忙在墨玉前面引路:“郎君这边请。”
墨玉去了后,孟娉婷吩咐柳惜惜:“挑几个才艺拔尖的姐妹们明日随我去仙游王府。”
“喏。”
孟娉婷垂眸看着手里的官牒发起了呆。
仙游王……他可是昭王沈烬温最好的兄弟,前世因他只爱风月,与世无争,置身事外,才能在夺嫡之斗中,明哲保身。
可她总觉得这次仙游王指名道姓地点她去侍宴,似乎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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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武陵春苑的车马来到了永嘉坊仙游王府的乌头门外,管家直接将她们领进了阍室后面的一处歇客用的小院里。
之前孟娉婷不管去哪儿,莫七都是跟着,这次来仙游王府,莫七竟未跟着。
孟娉婷心想,大概仙游王认识这莫七,也知道这莫七是沈齐佑的人,故意避嫌吧。
一众人陆陆续续地进了屋,各自换上了舞衣,等待着管家来召唤入宴。
因着孟娉婷今日要领舞,是以特意换上了一身妃色的水袖舞衣,梳着飞天髻,额点凤尾钿,脸上依旧蒙着面纱。
然她身段窈窕如仙,眉目美如画就,反而更添妩媚风情,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美感越发引得人无限遐思,只想一窥面纱之后的究竟。
不一时,管家来了,见了孟娉婷后,先是一呆,然后叉手行礼道:“孟都知,我家主上说了,您既是应官牒而来献艺的,那就不能继续遮着面容了,还请孟都知揭了面纱,以免小的为难。”
孟娉婷柳眉微微一蹙。
倒不是她不愿意露脸,而是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蒙面示众,突然被要求揭下面纱一时还真有些不适。不过既是仙游王要求的,她正好借机向众人露一下脸,为此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正名。
孟娉婷大大方方地揭了面纱。
管家忍不住抬眼看去,这一看,顿时连呼吸都停滞了,眼珠子也直了。
还是映月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才唤回了管家的魂儿。
管家顿觉失态,赧然垂首转身,在前面引路,“娘子们这边请。”
沈烬温站在拐角处,静静地看着管家领着孟娉婷她们一行人去了芳华园。
一旁的沈隽啧啧道:“真不愧是长安第一都知,没想到孟都知的小脸恢复后竟美的如此倾国倾城,哎……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玩意儿,竟然才花了十金就把孟都知的初夜给糟蹋了去,真真儿是天怒人怨啊,天怒人怨啊……”
某个混账玩意儿眼珠子一转,冷冷斜睨着他,“怎么,阿兄难道想替孟都知抱打不平?”
沈隽用折扇拍了一下掌心,义愤填膺道:“那是,若是让我见了那混账玩意儿,一定打爆他的狗头,叫他敢如此暴殄天物。”
沈烬温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握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沈隽见状,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很不舒服!不舒服地特想打爆某人的狗头!
沈烬温抬手摁住额角,压着快要翻滚出来的怒气,问道:“马潘可有来?”
“啊,你说那个‘半罐子’呀,我就纳闷了,你让我借落塘蒲办个诗宴就办吧,既是诗宴当然是要请那些真正的大才子们,你却让我请那个什么进奏院留后使马潘,就他那点诗才连长安城的台面都上不了,这不是砸我仙游才子社的招牌嘛。”
这长安城内各种社团名目繁多,什么诗社、画社、琴社、茶社、棋社等等,其中在文人界里最负盛名的当属沈隽组织的‘仙游才子社’,里面广揽了不少全天下饱读诗书,才情并茂的文人学士。
因他仙游王乃皇族,身份和财力又是极其显贵,所以隔三差五地就举行什么酒宴诗会的,不少身负才识的白衣便会借此机会在诗会上展露锋芒,从而声名鹤起。
久而久之,这‘仙游才子社’便成了有学之士挤破脑门都想进去的社,仙游王本人也是越发的挑剔,没点真才实学还真的很难入得了他的法眼。
而这进奏院陇右道留后使马潘当年虽是从个流外官起身的,确实个实打实的进士,只是及第那年恰逢他老母病故,不得不回去守丧三年,这一守官场上哪里还记得他。三年后,马潘回吏部报道,一个守选就让他浪费了好几年的光阴,他这才不得不从流外官做起,做到如今的位置。
虽为官,但马潘确实个极爱卖弄文学的之人,只可惜少了些自知之明,被长安文人取了个绰号‘半罐子’,形容其诗才上不了台面之意。
沈烬温让沈隽以落塘蒲为由,举办诗会,给马潘发了请帖,又让沈隽下官牒请了孟娉婷来,就是为了试探孟娉婷与马潘之间是否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