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
结束通话后, 徐秘书问:
“东北那边有什么新情况?”
江昭阳想了想, 觉得没必要瞒他, 直接回答道:
“刚才dna的检验结果出来了,确定了埋在东北的那具尸体和毛桃是母子关系。”
徐秘书脸色一变, “这么一来就可以确定了——它们这次对佛手坪发动袭击,就是来给它报仇的!”
“网上不是有句话嘛——狼若回头,必有缘由, 不是报恩, 就是报仇。”
徐秘书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江昭阳把两手抄在兜里,一边走一边看着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四周,忽然问:
“佛手坪出了这么大的事, 怎么不见一个人回来?难道又被市里盖住了?”
徐秘书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色道:
“这次可不是市里想盖就能盖得住的,是国务院亲自行动, 组织了十几个工作组,赶赴全国各地,联络受害者家属,一个一个商量国家赔偿的事宜。”
“也是。”江昭阳又抽·出一支红双喜衔在嘴里, “这种案子如果让媒体随意披露,真不知道又惹出什么乱子来。恐怕一大群不明真·相的群众第二天一早就会占满这山岗, 里面肯定还混杂着一批在中国潜伏了几十年的间谍。”
“嗳, 江队, 说到这……前两天我看新闻, 最近日本间谍有点多啊,跟割韭菜一样,你们安全部抓了一拨又一拨。”
“说到底还不是三峡惹的祸。”江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三峡的电供应了大半个中国,照亮了几亿中国人,是造福千秋万代的好工程,不过,那囤积在大坝里的,能淹没整个长三角的三峡水,也是悬在中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老美和小日本是日日夜夜都惦记着呐,巴不得这剑哪天能从天上掉下来。”
“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
“我看网上评论,就连我们安全部抓几个人,都有人在网上瞎比比。这年头还是傻·子太多,总觉得国家出了问题,就一定是政党的问题。总觉得这中国是红色的,就是病根。其实病根在哪呢,病根不在于颜色,是红色也好,是白色也罢,只要这中国不是他美国人的,不是他日本人的,就是有毛病。他们可不是想着让你变色,他们想要的,是让你屈服,让你当他们的狗。可现在呢,是一群键盘侠率先当了狗,反过来再咬自己的母亲。”
徐秘书一笑,“江队,这话没毛病!”
江昭阳叼着烟斜了斜嘴角,“我也觉得。”
·
回到指挥中心,徐秘书就马上拿来了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沓资料和一个优盘。
他把优盘插在了电脑上,然后又连接了一个耳机,看江昭阳把耳机戴到耳朵上之后,马上播放了那段音频。
音频刚播放了一个开头,江昭阳便马上明白了这是来自110报警中心的一通电话。
“喂,110吗?”一个发抖的女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因为过度紧张,江昭阳感觉她的气管像是裂开了一样。
“你好,这里是洪川市110报警中心,您有什么事,不要着急,慢慢说!”一个温柔的男声咬字清晰地安抚道。
“我……我……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身上都是血……”
“女士,请你冷静一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名字……我……我想不起来了。”
“哦……好,那您刚才说身上有血,血是从哪流出来的?”
“从……从我的肚子里。”
“肚子?女士,是有人袭击你了吗?”
“我……不知道。”
“好,您冷静一点,我这边马上帮您联系救护车,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会马上赶到您家里,麻烦您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好吗?”
“家?我的家……在哪?”
“您不知道吗?您是被谁绑架了吗?那……”接电话的警员忽然沉吟了一下,“那您稍等,我这边让同事马上定位一下您的手机,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请您耐心地等待一下。”
“哦……。”女人声音发抖地答应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因身体剧痛而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呻·吟。
一分钟后,这边接线的警员还在努力协调着手机定位的事情,却突然听到从耳麦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
“叮、叮、叮……”
“叮、叮、叮……”
“叮、叮、叮……”
警员不禁暂时中断了同身边同事的交流,忍不住问:
“女士,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个“叮叮叮”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同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声音很杂乱,像是两个人在打架撕扯着一样,几秒种后,警员感觉有一只手重新拾起了话筒,有一个声音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闹钟……闹钟响了,我好怕!”
“女士,您先不要担心,冷静一下,您先把闹钟关了,一般上面都有一个按钮。”
“我……我关不了……关不了……我……关不了……”那个声音很着急,甚至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为什么关不了?您够不到闹钟的位置吗?”警员奇怪地问。
“不……不是。”女人突然哭了起来,嗓音颤抖而绝望,“那闹钟……在我肚子里。谁……是谁……把我的肚子划开了,上面有个刀口,还在流血。”
“啊……”
“啊……”
“啊……不……不……啊……”
通过耳麦,警员突然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那些惨叫声中充满了彻骨的恐惧,让早已习惯了各种人间惨剧的接线员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女士?女士?您在听吗?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一分多钟后,警员感觉话筒终于又被人捡了起来,通过那些涕泪俱下的杂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判断这次还是那个女人,并没有换人。
果然,很快那个惊悚的女声再次传来,“我刚才拉了下窗帘,看到门口的地上有个孩子。那孩子……浑身是血。”
“孩子?多大的孩子。”
“看起来……呜……”那女人又哭了起来,“它就很小的一团……看起来……看起来像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还没出生的孩子?”汗水沿着警员的鬓角汨汨流下,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领,他全然顾不得擦,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可能面对着一起洪川建市以来最残忍的凶案。
他使劲咽了几口唾沫,似乎才把灼热的气管温度平息了下去。他再次张开了嘴,不过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而是变得和电话那头的女人一样紧张,“你……你先别急,你能不能告诉我透过窗户你能看到什么,有没有什么比较高的建筑?”
“警官,我刚才试过了,我的腿……肿了,我站不起来……”
“你平静一下心情,不要怕,我们已经对你的手机定位成功了,派出所的同志正在去救你的路上,还有……请问你对许韵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你的手机号码显示机主的名字就叫——许韵。”
“许韵……?”那女人出神地喃喃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她是谁都行,我害怕的不是这个,我害怕的是……墙角的那个孩子……它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你怀·孕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女人再次哀嚎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警察同志,你说我是不是怀·孕了?那孩子是哪来的?”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息,只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细小的呻·吟和低沉的呜咽,还有那一遍又一遍,仿佛会无限重复下去的:
“我好害怕……救救我!”
“我好害怕……救救我!”
“我好害怕……救救我!”
……
没过多久,江昭阳的耳畔忽然捕捉到了响彻整个楼道的,挨家挨户的剧烈的敲门声。
·
放下耳机,江昭阳忍不住哽了两下喉咙,终于明白了武志杰当天来去匆匆的身影,以及那陡然皱成一团的浓眉。
“这案子破了吗?”江昭阳回过头,看向了徐秘书。
徐秘书却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凶手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受害者住的地方是一处很老的小区,摄像头很少,我们估计凶手肯定提前踩过点。另外,现在看起来,杀她的人应该和操纵赵如新枪杀武队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个人。”
“嗯,很有可能!她也失忆了。”
徐秘书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也是在武队的案件发生之后才忽然想起了这个案子里面的疑点,一开始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只觉得这是受害者的创伤后遗症,她只是悲伤恐惧过度,把凶手的作案过程忘记了。”
“她的名字就叫许韵?”
“对。”
“那个墙角的婴儿也是她的?”
“是。”
“凶手剖开了她的子·宫,把胎儿拿了出来,然后放了一个闹钟进去?”
“没错。”
“怪不得马上就被挂牌督办……”江昭阳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支红双喜,刚点燃,还没放进嘴里,表情突然一滞,转身问道:
“你刚才说杀她的人应该和操纵赵如新枪杀武队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个人,怎么?她……死了?”
徐秘书眉眼一沉,无声地低下了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血过量了,伴随着多器官衰竭,子·宫感染,最终也没能救回来。”
“啧……”江昭阳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现在线索全断了?”
“嗯。”徐秘书似乎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表情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凶手把一个闹钟塞进了被害人的子·宫里,那他缝合伤口了没有?”
“缝合?”徐秘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缝不缝合……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江昭阳瞪圆了眼,语气急躁地催促道,“你就告诉我他缝没缝合被害人身上的那处刀口就行了。”
“根据现场照片,伤口是被缝合过了,不过也有奇怪的地方,就是他缝合刀口的手法看起来比较专业,他用的也都是比较好的手术缝合线,但是根据部里几位资深法·医的反复讨论,他们却并不认为这个凶手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外科医生。”
江昭阳冷冷一笑,“行家出手,高下立判。他们觉得这个凶手不是医生,大概率上,他就不会是医生,至少不是主刀医生,就算他装得再像,在专家面前也过不了关。”‘
“江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还是没线索吗?”
江昭阳却摇了摇头,“线索现在有了。你们的关注点错了,他是不是医生,用的缝合线是不是手术线,那都不重要,只是你们觉得重要而已。我问你——在所有的物证里面,对凶手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婴儿?”徐秘书试探着回答道。
江昭阳摇了摇头。
“是许韵?”
江昭阳继续摇了摇头。
“那你说是什么?”徐秘书不愿意再猜下去了。
“是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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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的案件,来源于十几年前在日本发生过的一起真实案件。
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抓到。
这个案子,一度成为过我的梦魇。
我曾无数次地想过——凶手是谁?在那么多物品里,他为什么会选择闹钟呢?
然而,除了凶手,答案无人知晓。
这个案子用在这里,不求一个准确的解答,只当做一个场景使用。
就跟佛手坪有原型,楚寒有原型一样,我喜欢在文中用真实的场景和人物。
顺便提一下,前两章写过的苏呼米事件,也是真实发生的。
人兽杂交实验,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法国巴黎都还有科学家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