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端木恬再回到端木王府的时候,天边都已经开始泛白,这一夜就这么在奔走中过去了。
她又是翻窗进了出云阁,进入闺房却发现床上已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影,顿时心中一紧忙上前自己查看,却在此时听到了屋顶上似有些动静。
几步走到窗边,翻身便跃上了屋顶,就看到有人静静的坐在屋顶上,抬头呆呆的看着天边的那一抹亮光,神情落寞无神,一个小酒坛躺在他的脚边,随风轻轻的摇摆,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主动的偎进了他怀里,他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反手搂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磨蹭。
“恬恬,你去哪了?”
“我进宫去了。”
他搂着她的手又一紧,默默的沉静不语。
“我去冷宫走了一趟,看了一场很精彩的好戏,你要不要听听?”
“……嗯!”
就着天边升腾的亮光,端木恬将她所见到的娓娓道来,不夸张不删减,只将她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字一句从头到尾的完整说了一遍,当太阳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她也将那一场好戏给讲述完毕。
抬头看到他嘴角紧抿,眼中神光闪烁,已没有了昨日的散乱茫然。
阳光照射过来,落在他的眼中,折射出万千风华的璀璨。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静静的抱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阳光开始变得炎热,他低头看到已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着的人儿,目光比晨露朝霞还要更加的温柔,小心的将她抱起,然后跳下了屋顶。
恬恬,谢谢你在我思绪混乱,茫然无措不知要如何抉择的时候为我连夜奔波,夜闯冷宫求得了真相,接下去的事情便交给我自己来做吧,你好好休息。
他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躺好,低头温柔凝视,然后放下蚊帐转身离开了。
蚊帐内,端木恬睁开了眼睛,透过蚊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转个身继续睡觉。
一夜未眠,她真的是困极了。
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迅速的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没有错。
德妃被打入冷宫之后,成家也进一步的被各方势力打压,右相府还尚且在关门禁闭,却已经有了飘摇的趋势。
就算皇上不打压,其他的各方势力又如何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所幸皇上将许多的事情都给压了下去,才避免了成家因此而被颠覆。
君修染仍然是以养伤为由每天待在王府里不去上朝,暗中则开始迅速的调集人手,追查二十年前他出生时的那些事情。然而那事情毕竟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年,当年参与此事的那些人不是被灭口就是已经老死,想要找到证据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太子终于揪出了那竟敢背着他擅自私藏灾银灾粮,害他被父皇训斥不信任的官员,大力整治并另外派遣了心腹大臣接手赈灾一事,定要将先前所耽搁的事情都给加紧办好,重得父皇的信任和百姓的感激拥护。
二皇子依然跋扈,横行京都,五皇子继续在他的王府里深居简出。
这两位似乎并不热衷于权力争斗,但却拥有着不容小觑,让太子忌惮的庞大势力。
而端木恬,她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处理商号里的事情,几乎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让人深深怀疑,她以前似乎并没有这么忙啊,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快要没有了。
“恬恬,你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璟世子终于忍不住的询问,实在是妹妹这些天太忙了,从来没见她这么忙碌过,莫非是商号里出了什么事?
端木恬一怔,摇头道:“没事,就在最近新发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璟世子挑眉,然而见妹妹一脸不想多说的模样,他便也没有再继续多问,只要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成,至于别的,她想干嘛就干嘛吧。
几天后,她再次登门尧王府,那时,君修染正在忙着调查二十年前的事情,书房内堆满了各类卷宗。
“这是什么?”
他闻言抬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恬恬,不由眼睛一亮,笑容一扬,连轻蹙的眉心都紧跟着舒展了开来。
“恬恬,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听说你这几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端木恬瞥他一眼,嘴角也微微扬起,说道:“忙完了。”
他见她伸手翻看书桌上的那许多卷宗,便解释道:“这是这二十年来各宫主子历年来的人事调动安排,或许可以从这里找到些痕迹。”
“你从哪弄来的?”这可是能随便拿出来的东西。
他闻言诡秘一笑,道:“偷出来的!”
如此回答,让她不禁有些发囧,也没有去仔细看,直接就问道:“那可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当年德妃和贤妃两人临盆时在场的宫女太监嬷嬷们大都已经找不到。”他把玩着其中一卷,说道,“本来倒是有一个就在德妃身边的,可惜上次在宣德宫中,被我给杀了。”
这个……
端木恬也不由与他面面相觑,然后眼珠飘移到旁边,若有所思。
“我觉得,这件事或许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她忽然说道,面对他询问的眼神,她又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是不是不小心钻了牛角尖了?证据这个事情其实也未必就靠谱的,关于你的身份,其实只要皇上相信,就足够了。”
“确实如此,可怎么让他相信?”
“带他去冷宫啊。”
书房内刹那安静,君修染眉梢微挑,一脸恍然。
看到他这个傻样,端木恬的心情也变得很好,语气却依然是那么清清冷冷的,“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都想不到,还花费诸多人力物力的去查找二十年前留下的痕迹,看来三殿下的智谋无双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面对她的挖苦,他丝毫半点也不在意,从椅上站了起来就将她抱进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笑盈盈说道:“恬恬聪明,就够了。以后咱府上的所有人,都只听你一人指挥。”
“……”
“那我们现在就进宫去找父皇吧。”
端木恬闻言却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这个事情本也是只需要你和皇上两人在场就够了,人多反而容易出事。”
他略一沉吟,然后点了点头。
这私毕竟关乎皇室血脉,关乎皇家颜面,恬恬虽已经与他有了婚约,但毕竟尚未过门,还不是皇室中人,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者是当做不知道比较好。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手心里忽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一怔低头,便看到恬恬竟将一折叠得厚厚的纸张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他随手将这些打开,看到上面以笔墨细细的勾勒出一幅幅的图案,旁边还有些标注,粗看完全看不明白这是什么,再一细看,便看出了一些端倪来,更仔细的看,他忽而面露惊诧之色,猛然抬头看向了她,“恬恬,这是……”
她脸色微有些不自然,说道:“这是我胡乱想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或许可以试一下。”
“你这些天一直在忙这个?”
“嗯!”
“恬恬,你……”
“别说这是我想出来的。”
他闻言眸色微凝,缓缓的将手中的纸张又重新仔细的折叠了起来,看着她说道:“你要把这功劳让给我?”
“算不上功劳,我也是仔细看了梓州那地方的地理气候之后擅作主张的想出来,有没有效果还未必,若是不好,你还得背罪。”
她交给他的,便是一份水利的图纸,她虽对这些并不太懂,但前世所在的世界有着太多先进与这个世界的东西,她看多了自然也记住了一些。这些天她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梓州那个地方的地理气候,觉得之所以那里会经常发生旱涝,便是因为雨季旱季太过分明,河道不够宽容易在雨季发生涝灾,没有足够的储水库使得旱季稍微严重便容易发生灾情。
这只是一张大概的图纸,到底要如何操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近乎按部就班的将她看到过的一些水利设置画了出来,说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实在汗颜,可若说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又无法解释得通,所以就干脆汗颜一下吧。
而看着她这一副似乎很难为情的模样,君修染眼中不禁异彩连连,摇头说道:“我虽刚才只看了两眼,但也看得出这与我以前所见过的那些皆都不同,从没有在这个世上出现过。”
端木恬不搭这句话,只说道:“我不管这些,总之你别告诉人说这是我弄出来的。再说,此次梓州涝灾,赈灾之事由太子负责,虽然先前出了点意外,但他补救得极好,此事过后,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又将提高。”
“恬恬这是在帮我造势吗?”
“那是你的事。你是要争还是不争,都不是别人能决定的。我只是觉得,太子并不仁厚,若他日他登临了那个位子,未必就能轻易的放过我们。而且,这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
他微怔,目光落向窗外,紫光沉凝,却又飘忽不定。
是啊,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
他说过,终有一天,他要让所有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全部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说过,终有一天,要登上让所有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他也曾在心里下了决心,他要拥有倾天下的力量,来保护恬恬再不受任何的伤害。
日光照耀在窗外远处的湖面上,反射出一片的波光粼粼,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比琉璃璀璨,比珍珠明润,他忽而勾起嘴角,轻柔的笑了开来。
端木恬在旁边看着他,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家伙的反应怎么如此怪怪的?莫非是又要发什么疯了?
“你还不进宫吗?”
他转头盈盈笑看着她,风情万种的,勾人心魂的,直挠得人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将他扑倒的笑着,“这几日听闻恬恬十分的忙碌,一直不敢去打搅,就怕惹恼了你。现在好不容易你终于忙完了,还难得主动的来尧王府找我,我实在是舍不得放你一人在府中,独自进宫去啊。”
“我马上回端木王府!”
“别啊!”他又幽怨了,伸手扒拉着她说道,“都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面了,至少也一起吃个晚饭嘛。”
“……”
“我现在就进宫找父皇,一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不必!”她开口阻止,道,“我已经答应了小叔,晚上陪他去玩儿,你还是慢慢忙吧。”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三殿下忍不住的怨念万分,独自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好不容易盼来恬恬终于忙完,端木宸那家伙来凑什么热闹?竟敢跟他抢人?回头就让张毅去做个叫端木宸的布娃娃,然后用针狠狠的戳他戳他戳他!
端木王府内,宸公子正在骚包兮兮的揽镜自照,觉得自己真是怎么看怎么风度砰砰砰,怎么看怎么玉树临风啊!却在此时冷不丁的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冷颤,好像是被什么东东给惦记上了。
他忙转头四顾,却四顾无人,伸手摸摸脖子,鸡皮疙瘩竟然都冒出来了!
另一边,某殿下虽万分不愿,但在郡主大人的冷气之下,终于还是乖乖的上了马车往皇宫去了。
皇上对于他的求见似乎很意外,召见之后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盯着站在下方的君修染仔细打量了许久。
发现他脸色如常,神情如常,气息如常,呼吸心跳都正常之后,才终于放了心。
“你现在这个时辰进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君修染恭敬行礼,道:“禀父皇,儿臣有样东西想要请你看看。”
说着,已伸手从怀里拿出了那叠纸,双手奉上。
君皇帝微讶,也没有让身旁太监代劳,自己伸手就接了过来,摊开随意的看了一眼。
一眼,眉头轻皱,有点点狐疑之色。第二眼,一抹了然之色。再仔细的看,他忽然眉头一挑,眼睛猛然发亮。
“这图纸你是从何得来的?”他甚至都没有抬一下头,只关注着摊开在面前的图纸,动作也从刚才的随意变得有了几分小心。
君修染悠悠站在下方,眼珠儿一歪,施施然说道:“儿臣画的。”
“嗯?”君皇帝闻言抬头看他,又低头看图纸,再抬头看向他,面上的神色促狭,似笑非笑的问道,“朕竟不知道,你的字迹何时变得这般清冷娟秀了。”
君修染却没有丝毫的惊诧意外之色,只低头勾唇浅笑,说道:“父皇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