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拆不散的鸳鸯
第八节 拆不散的鸳鸯
芦玉湖出生于1937年农历9月初4日,比黄春江整整小了两岁。
她是徐铭烈、徐铭谱兄弟的外甥女,10岁时父母早亡,被两个舅舅接来家中抚养。
芦玉湖第一次见到黄春江,是在鲤鱼滩上追逐她那断了线的风筝。
她追呀追呀,眼看要抓住风筝了,却又总差那么一步而抓不着,正为此苦恼上火时,从春柳湖里捕鱼捞虾回来,路过湖滩的黄春江看到了这一幕。
芦玉湖没有想到,这个衣衫褴缕的小哥哥,却是个好心热情的人。他丢下渔具,顺着风向一阵狂奔,风筝却故意逗他似的,总是不让他接近。触手可及,而又相距咫尺。
身后跟来的芦玉湖拍着双手大声呼喊:“快追上去,一把抓住它呀!哎呀!又飞了!”
黄春江朝身后的美丽姑娘看了一眼,像是突然鼓满了东风的帆,加速奔跑起来。
“加油!加油!”姑娘连声鼓励。
黄春江飞身跃上杨柳林中一株高大的杨柳树,凭着他准确的判断,一手捞住了顺风飞来的风筝,然后双腿夹住树干滑落到地上,迎着奔跑过来的芦玉湖,把俘获的风筝交回了她手上。
芦玉湖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孩,被他的热心举动所感染,被他的聪明举止所折服,被他的英俊相貌所吸引。
此后,芦玉湖总想见到黄春江,想尽千方百计找机会与他在一起玩游戏。
这事被徐铭烈的老婆樊幺妹发现了,她恨得直咬牙,对徐铭烈、徐铭谱兄弟表示,坚决不许自己的外甥女跟穷光蛋黄春江玩在一起。她警告外甥女,如果下次看见她和黄春江在一起玩,就要打断她的腿,剜瞎她的眼。
芦玉湖既不听,也不怕,依然我行我素,千方百计寻找和黄春江单独玩耍的机会。
樊幺妹则暗地里跟踪,每当发现外甥女与黄春江在湖滩上一起玩耍时,就会冲过来,一把抓住她,强行拖回去。而后,她会冲到黄春江面前,指点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最后用嘲笑挖苦的口吻说:“你也不屙泡稀屎照照自己。你是什么人,我家玉湖是什么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有可能吗?穷杂种你死了这条心吧!”
樊幺妹骂过黄春江之后,又转而给外甥女讲好话,耐心告诫:
“俗话说得好,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闹鬼神。江婆是个坏小子,你跟他在一起玩,会被他带坏。”
芦玉湖争辩:“江婆是个好孩子,他热心助人。”
樊幺妹则说:“江婆是个穷光蛋,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穷光蛋,没出一个有钱的人。你和他一起玩会沾上他的穷气,永远洗不掉。”
芦玉湖则说:“他而今是一个穷光蛋,将来会大有出息,会成为特别有钱的人。”
樊幺妹向徐铭烈、徐铭谱告状,说:“你们的外甥女虽然不姓徐,但她是徐家的血脉,如今又生活在徐家大院,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顾体统的与一个吃了上餐没下餐的穷小子玩在一起,这不是丢尽了徐家的丑吗?你们兄弟不要脸,我要脸!”
徐铭烈则说:“有钱人都是从没钱人过来的嘛!”
徐铭谱也说:“江婆这小子穷是穷点,不过跟同辈的其他伢儿不一样。他有头脑,有志气。将来混出个人模狗样也是有可能的。
樊幺妹又气又恼,像母老虎似的吼道:“这是当舅舅的讲出来的话吗?这比放屁还难听!”
徐铭烈说:“两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在一起玩玩游戏,你何必那么生气嘛!”
樊幺妹说:“人都是在接触中产生感情。一旦玩出了感情怎么办?那不是叫青梅竹马了吗?”
徐铭烈打着哈哈说:“玉湖长大了,懂事了,她会愿意嫁给一个穷光蛋吗?那样她吃什么?喝什么?”
徐铭谱也打着哈哈说:“凤凰要把高枝占,女人愿嫁有钱人。嫂子你给外甥女多讲讲这些道理就是了。至于她和江婆那穷小子在一起玩玩游戏,倒无大碍。”
樊幺妹则坚决反对,哭诉道:“姐姐落气时拉着我的手,把玉湖托付给我,要我当亲生女儿一样教养。我答应姐姐的话就要算数。她亲娘不在了,我就是她的亲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穷小子所勾引。”
从此,樊幺妹使出铁的手腕,把外甥女关了起来,不许走出徐家大院。
1949年10月,随着龙寿地下党从常德城里迎来中国人民解放军,途经桠叉堤,进驻龙寿县城,春柳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新生。
徐铭烈、徐铭谱兄弟被打倒。
芦玉湖也获得了自由。她与黄春江的接触再不受别人的制约了。
平静而美好的日子里,青年男女特别容易长大成熟。
那是1953年,情窦初开的芦玉湖疯狂地爱上了进步青年黄春江。
樊幺妹依然坚决反对,她对芦玉湖说:“如果你大舅如今在世也同样会反对你的错误选择。你与黄春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尽管他和那些穷光蛋眼前一时占据了上风,但终归会败在我们手里的。”
她列举了“马日事变”前后,龙寿县的形势与眼前极其相似,结果,处决了“龙寿王”梅孟乔、大土豪朱泽堂、湘西军阀周铁鞭之子周小鞭的中共龙寿县委书记詹乐贫,仅隔一年半时间,反而被国民党的县长捆绑游街,当众割颈,头挂五门,扬尸三日。
芦玉湖坚决表示:“我不管那些,我就是爱他。我此生非他不嫁。他此生非我不娶。我这辈子愿意为他去死。他这辈子也愿意为我去死。”
末尾,她加重语气强调:“一个女人为将来大有出息的男人去死,完全值得!”
芦玉湖总是偷偷地找黄春江约会。约会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增多,约会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延长。
樊幺妹无奈,只好找徐铭谱,要他管教自己的外甥女。
徐铭谱回答:“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玉湖她想爱谁就爱谁,随她去吧!她的选择也许是正确的。”
樊幺妹得不到徐铭谱的支持,知道自己再也无能为力阻挡外甥女对黄春江的追求。她关起门大哭了一场,从此凡芦玉湖的事再也不管了。
转眼到了1955年的春天。
芦玉湖满了18岁,黄春江快满20岁。
那个年代,青年男女到了这个年龄完全可以结婚成家了。
春柳湖渔人都以为这天生的一对年轻人,马上可以拜天地入洞房了。
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县委土改工作组组长严东华不允许黄春江与芦玉湖接触、往来,要求两人保持一定的阶级距离。最后强迫芦玉湖不嫁黄春江,只许嫁给个子瘦弱矮小,脸黑如炭的匡世宏。
芦玉湖不愿忍受,连续几日见不到黄春江,便一个人钻进曾与黄春江约会的芦苇滩,号啕大哭。
她哭干了眼泪,哭裂了心。
她本以为黄春江能够听见她的哭声,会像以前约会一样,突然来到她身后,将她一把抱起,放倒在草地上,你压我,我压你,翻来辗去,尽情作乐享受。
然而,她望眼欲穿,看不到有情人的影子出现。她此前从没想过黄春江会是绝情的男人。女人一旦对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失望,就像挂帆的桅杆轰然折断,再也扬不起人生的航程。
芦玉湖服毒自尽。
渔人们为之惋惜,只能祝愿黄春江、芦玉湖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今生不能结合到一起,来世再化蝶成对,比翼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