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怀
这一夜皇帝哄睡了儿子后便去偏殿睡了,其实这几年皇后瞧着盛宠依旧,皇帝一月有半月在她那儿,但是雨露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就是夫妻俩盖着被子聊几句睡觉,偶尔就是皇帝不高兴了,又不好大晚上走了落皇后的面子,便去偏殿睡,夫妻俩都不好过,偏还要维持恩爱夫妻的样子,皇帝也很累。
这一切都是因为母亲的教导,妻子是一定要敬重的,他也知道皇后独尊有利于后宫稳定,才一直维护她,但皇后确实走不到他心里去啊,大事上没问题,日常小事上许多地方都不合皇帝的意。
皇帝夜里想到了另一张脸,苏宝儿……好像出孝了?他的后宫也需要进一朵解语花了。
旭儿的伤没几日便好了,又变回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这日宁国大长公主进宫来看太后,皇后也领着孩子过去请安。
大长公主一看到曾外孙便笑眯了眼,朝他拍拍巴掌,旭儿便跑过来,到身前时宫人都虚虚拦了他一把,怕他撞着老人家了。
大长公主已近古稀之年,保养的再好也有疲态了。精神也不再健硕,真正的成了个慈祥的老祖母,再也不会有人说,和女儿站在一起如姐妹一般了。
老人家老了,走不太动了,公主爱美,一出门定然是要精细打扮的,没有个把时辰出不了门,这多折腾人呐。之前女儿女婿不在宫里,因着女儿临走前来看过她,也嘱托了几句,得空进宫去坐坐,皇帝皇后初为人父母,许多事情怕他们没经验。她便每月进宫两回,看看曾外孙,毕竟她一双子女都不在身边,孙子孙女也被儿子带在任上,老人家孤单呐,而旭儿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很喜欢亲近老人家的。
“曾外祖母,旭儿好想您呀,有没有给旭儿带桂花糕来?”
皇后瞪了他一眼,怎么就知道吃!
大长公主对丫鬟招招手,随行的丫鬟便递过来一份糕点,旭儿自己就伸出去接了,迫不及待地要撕开包装纸,宫人帮着他一起,大长公主满目慈爱看着曾外孙:“在这儿呢,怎么能忘了旭儿最爱的桂花糕呢?慢些吃,别呛着了。”
老人家说话间又慨叹起来:“宝宝小时候也爱吃天香楼的桂花糕,那会儿你也像旭儿这么大,每次一经过天香楼我都捂你的眼睛,你却偏偏记得住路,我一捂你眼睛你就说,天香楼到了,要吃桂花糕,后来嘟嘟也爱,如今旭儿也爱。日子怎么过的这么快呢,那会儿你才这么大点,如今你的孙子都这么大了,我也已经很老了”
她曾经是皇城最美的公主,哪怕她有了女儿和侄女,这个名头也一直是她的,直到外孙继位,这个名头才落到嘟嘟身上。她倒也不是和外孙女吃味,只是心酸美人迟暮红颜白首,丈夫比她小十岁,也保养的不错,前些年两人还是神仙眷侣,这两年她衰老的很快,再好的脂粉都掩不住她脸上的皱纹,再厉害的头油也留不住她的青丝。她真的老了。
从去年开始,她已经和丈夫分房睡了,他们恩爱了三十余年,如今她不想让他面对她垂垂老矣的容颜,她希望他记忆中她一直是那个优雅美丽的公主,而不是这个鹤发鸡皮的女人。
大长公主说话间眼里已经蓄起了浑浊的泪水,太后也听得眼睛酸胀,握住了母亲的手,“娘,宝宝在这儿呢!”
就这两年时间,娘竟然老成这样了,她看着也很心酸,她的母亲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这次回来,她才真切感受到,娘已经到了暮年,可能,快到尽头了。
公主流下了两行浊泪,郡主跪在她膝前,可以直观看到,她的眼睛已不再清亮,左眼眼白处有了浑浊黄褐色的障物,两行泪水从干瘪的眼眶中流下来,滑至腮边,折射出微弱的光芒。曾经她认为诗词中的双瞳剪水垂珠滚玉,便可用来形容母亲的眼泪,如今娘的眼睛却成了这样。
郡主本还隐忍着,见到母亲的眼泪,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真是不孝极了,怎么可以让这么年老的母亲,忍受和子女的分离,一把年纪还要进宫来看他们,她一定很心酸。很累。
在一旁欢快吃糕点的旭儿被祖母的哭声吓住了,这是怎么了,曾外祖母在骂祖母吗?难道大人也会吵架。
小孩子是最能直观感受情绪的,被这凄惨的氛围带得也哭起来,祖孙四代就皇后一个正常的,哄了这个哄那个,上阳宫正殿顿时就忙乱起来。
萧艺闻声赶来,见到老老小小几个人在哭,他先奔到了妻子身边哄,顺带着也哄哄长辈,“姑母是不是和宝宝置气了?宝宝不懂事,是不是又顶撞您了?阿艺代她道歉,姑母别哭了,宝宝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嘴快,其实再孝顺不过了。”
公主听着听着又笑了起来,女儿比她幸福,有一个无条件爱她的丈夫,相信他们老了后一定不会分房睡的。
公主擦干了眼泪,也给女儿擦擦眼泪,让她快别哭了,也不怕晚辈笑话,“我老人家一时伤感罢了,你年轻力壮的,干什么也这么伤怀呢?还把旭儿都吓着了。”
旭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就是看大家都哭了。他也跟着哭应应景,但是他哭了几声也没人理他,都去哄祖母和外祖母了,原来大人哭比小孩子哭更让人着急啊。
郡主回头看了眼旭儿,对皇后道:“把旭儿带回去吧,桂花糕也给他带上。”
皇后也知道该把时间留给她们母女,便识相退下了,萧艺倒是还跟在一边。
郡主让萧艺也去后头忙他的,她和娘说说体己话。萧艺犹不放心,再叮嘱了几句:“那你们可别再哭了,有事叫我,我就在后头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公主望着他目光温和,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傻小子待女儿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