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京城迎来初雪后便真正冷起来了,宫里几个主子都不愿出门了,让尚食局送只羊来,他们一家四口涮锅子吃。
蒸腾的热气氤氲在屋里,几人都褪了外衣吃的热火朝天,也没有外人在,他们不必顾忌形象,席间郡主说起白以铮明年想去泉州的事情,问壮壮怎么看。
白以铮和何嘉文九月里已经成婚了,婚礼办的很隆重,彼时正是林烨身受重伤,林家凄风苦雨的时候,虽然林琰一家不住在公主府隔壁的国公府,但林四老爷想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侄孙,隔壁喜气洋洋的,多糟心呐,干脆去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省得看这糟心事。
白以铮婚后不久,大长公主便进宫找女儿说,想让贝贝去泉州任职,他也二十了,公主放心让他去泉州,那是他长大的地方。
郡主说她不管前朝事,壮壮自有分寸,大长公主不太敢去找外孙说,这个外孙她没怎么带过,人又孤高冷清,她有什么事情都是让女儿代为转达的。
郡主倒是转达了一下,不过那会儿壮壮说泉州没缺,桐城有,如果白以铮想去桐城的话,立刻就能去。大长公主当然不舍得让儿子去那苦寒之地,便推辞了,说明年再看看。
这眼看着也快过年了,大长公主旧事重提,想让儿子年后去泉州,郡主其实也不厌其烦,他们不就是看林瑞去了,怕林瑞在泉州水师统领位上一坐不走吗?那贝贝就没机会了。她心说贝贝又不是没一技之长的纨绔,去哪里任职不成?非得盯着泉州,就等着林瑞给他挪窝呢?
郡主答应再帮着问问,但大长公主也看出了女儿的敷衍,更埋怨外孙不给面子,那可是他亲舅舅,就那么一个舅舅,不重用自家人,反而用林瑞这个隔了几层的堂舅,想什么呢?女儿也是,对隔房的堂哥那样好,对贝贝这个亲弟弟却淡淡的。
这会儿郡主又在饭桌上提出来,壮壮也不高兴了,道:“我没想让他去泉州,他如果想去桐城就去,不想去就算了,就呆在京里吧,公主府又不是养不起他。”
北疆军营都是陈家的一言堂了,他必须安插人进去,白以铮如果识趣些,就该知道哪里才是他该去的。
郡主虽说过不干预朝政,但涉及到自家人,还是要问几句:“那泉州你就放心让你七舅舅管着了?你当初不是说只是临时管管么?寻到了合适的人便去接任他,怎么如今又变卦了。”
“他不是管的挺好的嘛,再去个新人,又得交接军务,军中将领频繁调动也不好,而且小舅舅年纪轻轻,就算去了也不可能这么快接任统领一职,少说也要过个五年才行。”
水师统领是个才弱冠的年轻人,怎么服众,白以铮是挺上进的,但也不到天纵奇才的地步,反而林瑞虽然没进过军营,但他和齐铭走南闯北见多了世面,许多事情就算不按军中流程走,也能另辟蹊径,最终目的达成了就行。
话说林瑞当初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去了泉州之后受到了多方刁难,他那个人最是不服输的,你们觉得我做不好,我偏要做好了堵住你们的嘴,那些人的嘴是堵住了,皇帝的心也慰帖了,朕就知道朕眼光独到,这不干的挺好的嘛,既如此,朕就先不管泉州啦,先治治北疆。
郡主笑道:“他最不喜拘束,当心他知道了又和你闹,到时候真撂挑子不干了,有你头痛的。”
壮壮笑了笑,他不会的,林烨出了事,林琰目前后继无人,林琛家中的子女也还未成气候,林瑞但凡有点儿责任心,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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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大雪如盐块般落在庭院里,窸窸窣窣的,不禁让人想到昔日谢家子女咏雪,谢安问白雪纷纷何所似,侄儿说撒盐空中差可拟,侄女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只是若论实际情形来说,可不就是撒盐空中差可拟嘛。
小药童百味在外头堆了个雪人,怕大雪破坏了它的形状,把它搬到了廊下,又这可枝松叶插在雪人头顶,隔着百叶窗向林烨招手,一张脸都被冻红了,鼻头更是和雪人的胡萝卜鼻头差不多,却笑得甚是灿烂,窗户隔音不错,他没听清百味说了什么,约莫是问他好不好看吧。
林烨隔着窗户笑了笑,百味再在外头捣鼓了一会儿,便钻进了屋里,一进屋便是天堂,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还是北方好,有地龙真暖和。”
林烨问她:“洛阳的冬日没这样冷吧。”
“屋外确实没这样冷,只是屋内也没这样暖和,你们这边的人冬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受冻的时候少,我们那儿屋内屋外差不多,只有躺在床上才不冷呢。”
只是这些勋贵之家的家眷冬日里不用出门罢了,寻常百姓还是要出门劳作的,百味只来过京城两次,上一回是皇帝受伤,她跟着来照顾,这一回是林烨受伤了,她留下来照顾。
就这两回,都是和勋贵之家打交道,她也是第一回在北方过冬,还以为所有人家冬日里都是在家里猫着呢。
百味和林烨说了会儿说,就去小厨房熬药了,林烨院里以前是没有小厨房的,他受伤后为了方便熬药熬粥,便设了个小厨房,百味留下来照顾他,熬药都是亲力亲为,亲眼看着他喝下去了,等了一刻钟,再给他把个脉,才算喝完了药。
林烨不知道为何百味每回都要在他喝完了药后再等一刻钟,难道是怕他把药吐了吗?在这静坐的一刻钟内,两人一开始是相对无言,百味有些腼腆,还是后来林烨主动寻她说话,问她的身世,为何这么小就跟着神医了,她的家人呢?
百味说她是师父捡到的弃婴,记事时便跟着师父了,没上过学堂,是师父教她识字学医,她很感激师父。
林烨夸她医学天赋高,这么小就已经出师了,可以独当一面,百味挠挠头,说她已经很笨了,师父说她学了十几年还没出师,要不是他养大的,早逐出师门了,这不是砸他招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