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
何夫人带着女儿来和公主话别,公主客气留饭,何夫人说还要回家收拾行李,婉言谢绝了。公主也没强留,让下人送她们出门,出门时正好碰到白以铮从外头回来给母亲请安。
何嘉文瞬间红了眼睛,她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回了泉州便要议亲,可能就嫁在泉州了,他也会娶京中贵女,他们做了十年邻居,也只能是邻居。
白以铮和何夫人打了个招呼,知道她们要走了,下意识看向何嘉文,却只见对方把头埋进了衣领里,细碎发帘挡着眼帘,眼帘再挡着眼神,他什么也看不到。
“嘉文?”
何嘉文没应他,她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比她还年长四岁,可对于这段感情,一直是她在上蹿下跳努力争取,公主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丝回应,他也从未和她有过什么誓约,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人家碍于邻居情分不好伤和气罢了。
何夫人尴尬笑道,“这丫头,不舍得走,闹情绪呢,你别介意。”
白以铮笑意朗朗,“没事儿,今年何叔争取调任进京,这不又回来了?又可以和嘟嘟她们一块儿玩了,别难过了啊!”
何嘉文忽然抬头,眼里泪意汹涌流至腮边,白以铮愣愣看着她,她用力推了他一把跑开了,似幼时他们闹矛盾那般,她哭鼻子边擦眼泪边跑,他在后头追着哄。只这一回,他脚下灌了铅似的,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而何嘉文也没有刻意走慢些,偷偷回头看他跟来了没。
何夫人抱了句歉意,让他别介意,也跟着女儿去了,这丫头回去还不定怎么哭呢。
白以铮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心里不知为何沉甸甸的,还是下人提醒了他才进屋,进屋后给母亲请过安后也心不在焉的。
“见过嘉文了?她要回泉州了,日后可能就嫁在泉州了,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伤感些也是无奈,你别怪她。”
白以铮放在桌下的手一紧,嘉文要嫁人了?嫁回泉州去?以后……都见不到了?
“何叔年底不调任回京么?嘉文不跟着回来么?”
“京中没有合适的缺,你何叔政绩也不算特别出挑,今年怕是难了,要不然你何婶也不能年脚下带着嘉文回泉州,应该是你何叔给她们来了信,知道今年还是要在泉州过年的,让她们回去。”
白以铮心中压抑,嘉文不来京里了,真就嫁在泉州了,日后都见不着了?
“贝贝,娘最近在给你寻访京中适龄的世家闺秀,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娘按着模子给你寻。”
白以铮心头一片乱麻,母亲又拿这事来烦他,他无瑕思考脱口而出:“喜欢嘉文那样的……”
母子俩都讶然,白以铮反应过来忙解释了一句:“我是说,嘉文性子还好,您也喜欢,就按着她那样的……”
按着她那样的找?找到的再像也不是她啊,她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按着她的模型找一个替代品,为什么不用本尊呢?
公主淡然道:“嘉文啊,做女儿做孙女我倒是很喜欢,做儿媳妇就差了些,她太闹腾了,娘老了,你爹又不靠谱,我希望找个贤惠温婉的女子来照顾你,而不是找个和你一样孩子气的,让我来照顾你们夫妻俩。”
白以铮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忽然破碎了什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心里不好受,迫切想见到某人。
心不在焉地再母亲屋里吃完午饭,饭后没多留白以铮就说要回前院午睡,公主放他走了,但是随行的下人回来说,大爷出门了。
公主无奈叹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孩子们执意如此,她也不能枉做恶人。
白以铮打马出门,一路走到了何家租房的巷子里,在何家门口看到嘉文的弟弟在指挥下人打包行李装车,他心中一紧,这么快就要走了?
“嘉兴!”
何嘉兴抬头看,见是他,笑道:“以铮哥,你来送我们吗?”
“送你们?你们难道今天就走吗?”
何嘉兴说是,“本来打算明天走的,上午娘和姐姐去公主府辞行了,回来后姐姐又改了主意,说想尽快回去,今儿傍晚就上船,晚上就在船上过了。”
白以铮心头梗猝,一时竞说不出话来,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从手中溜走,他快要抓不住了。
“以铮哥,你先进去吧,去我屋里玩会儿,睡会儿也行,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傍晚我们走时叫你。”
“我……你在这儿忙着,我去看看嘉文。”
白以铮说完就溜进了院内,生怕何嘉兴叫住他,他是成年男子了,怎么能闯进后院呢?
何家租的宅子不大,白以铮头一回这么没规矩,在人家后院乱逛,不过何家的下人都认识他,他找了个丫鬟带他去何嘉文屋里。
何嘉文屋里也乱糟糟的,几个丫鬟在收拾东西,何夫人不在,该是在自己屋里收拾,白以铮心说不在更好,不会碍着他。
“白大爷来了?二爷怎么没跟着?”
丫鬟看了眼他身后,自家二爷没跟来,白大爷怎么自己进来了?
白以铮有些尴尬,强作镇定道:“嘉兴在忙着装车,我来看看嘉文,她在里头吗?”
屋子就这么大,何嘉文在内室只隔着一重门帘,自然听到动静了,登时跑到镜子前擦干泪痕,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是镜子里自己两只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可怎么见人呢?
丫鬟已经进来请示了,问要不要出去见见,何嘉文对着镜子打理了半天,越看越丑,出门一见光就更丑了。可她不出门,总不能让白以铮进来啊。
丫鬟提议给她上点粉画个淡妆,再换身衣裳梳个新发式,谁让白大爷惹您伤心呢,就让他等着吧。
何嘉文怕白以铮久等她不来便走了,让丫鬟快着些,上层粉盖一盖就行了。
白以铮在门外等了半天,也没见何嘉文出来,以为她真恼了他,表面虽还一片平静,心里已经急得翻江倒海了,初冬午后的日头竟晒得他额头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