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

  夜已深,寿王府处处还是张灯结彩和铺天盖地的红色,林雅清已卸下了一身凤冠霞帔,只着了身大红衣裙并几朵绢花,清清丽丽的端坐在八宝雕花拔步床上。听着外头吹吹打打推杯换盏声,更觉屋里静的发慌,耳边只有自己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手里拿着的书基本成了摆设,她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吱呀……”
  门开了,玄关处传来丫鬟娇脆的请安声:“见过大公子,大奶奶久等了。”
  林雅清抬眸望去,便看见萧蒙一身大红却英俊冷肃的脸,他素来是一副老成持重模样,即使是这般大喜日子,脸上也不见多少喜色。林雅清原本便忐忑的心更加虚了。
  饮过交杯酒,共结连理发,红烛爆喜花,娇人映灯下。
  红罗帐里,人影交合,萧蒙瞧着身下娇妻眼中不掩火热,她素来清淡,如今通身大红映衬下,却也有几分艳色。
  萧蒙覆在林雅清耳畔轻吻她的耳垂,林雅清闭着眼睛清呼吸不稳,眼睫不住颤动,感受着一个陌生男子在自己身上作为,浑身都似处在水深火热中,十八年清心寡欲的生活,她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能躺着装睡觉。
  萧蒙大手已经从林雅清衣裳下摆处钻进,揉搓身下娇嫩滑腻的肌肤。他并非清心寡欲之人,在军营多年,荤段子听过不少,偶尔也随同僚去秦楼楚馆找乐子,只是他这人有些洁癖,觉着那里的女子不干净,如非必要应酬他必然不去的。
  只是习武之人精力旺盛,他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回回靠自己他也怕憋坏了,所以他在北疆买了两个模样标致的丫鬟留在房里,偶尔疏解。但在京城王府里头,母亲给的通房丫头他却拒绝了,长辈给的丫鬟架子大,以后极易生出事端来,自幼服侍他长大的几个丫鬟,情分自然有,他是准备送份嫁妆送出去配人的,可不能让她们一辈子做奴才。
  但如今身下的是他的妻子,自然不是那些玩意儿能比的,又是洞房花烛夜,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他要体验的是鸾凤和鸣灵肉合一的感觉,所以务必温柔细腻,双方都享受到才好。
  林雅清正被萧蒙搓磨的浑身酥麻无力,迷迷糊糊间却好像听到了钟声,微睁着水眸一看,身上的萧蒙已经坐起身来穿衣裳了。她兀自愣神,萧蒙瞧妻子衣衫半褪娇躯半露面带红潮的模样,下腹又是一阵坚硬,强忍着欲望给她拢上衣裳,道:“丧钟响了,怕是太后不行了,咱们赶紧起来换衣裳。”
  林雅清被萧蒙扶着坐起来,一边捡起衣衫来穿,萧蒙按住她的手:“这些衣裳可不能再穿了,府里早预备了丧服,拿那些来。”说罢,又想着别家的新嫁娘连着一月都穿大红,他的妻子,新婚夜被搅了不算,喜服还没脱完呢,就要换丧服了,实在叫人心里憋屈,便又柔声安慰了句:“委屈你了,待出了国孝,你日日穿大红都好。”
  林雅清微微垂头:“妾身无碍的,只是委屈爷了。”
  萧蒙一愣,突然不正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调笑道:“来日方长,你好好补偿爷,爷便不委屈了!”
  林雅清面红如蜜,素白的手指拧着被单勾勾缠缠,头都要埋到衣领里去。
  萧蒙也不再逗她,唤了丫鬟进来,夫妻俩个换上素服,携手往正院去。
  府里铺天盖地的红已经换成了铺天盖地的白,林雅清看在眼里,只觉一阵唏嘘,大喜大悲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到了上院里头,众人都一身素服在候着了,萧蒙夫妇两个进来,世子妃便沉着一张脸:“怎么这样晚!就等着你们了,若是进宫晚了,惹上头的眼!”
  世子妃如今一瞧着林雅清便不爽,原瞧着她母丧父漠视过的不容易,她百般怜悯好生对待,比之亲戚家的姑娘都不差什么了,却没想是引狼入室,到头来勾引了她的儿子!
  娶了这么个出身低微还退过亲的女人,寿王府都沦为京中笑柄了,大家当着她的面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笑她呢,挑挑拣拣这么些年,连朝瑰郡主你都瞧不上,就找了个这样的?尤其今日大婚,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呢,就碰上太后甍逝,真是晦气!
  二夫人挑眉笑道:“大嫂也要体谅人家小夫妻,这洞房花烛夜呢,人家也不容易。”
  世子妃瞪了挑事的妯娌一眼,忍着没有说话,王爷沉声道:“人都齐了,便进宫吧!”
  太后是今上嫡母,她的葬礼自然是按着国母的规制来,只是她死前留下一道遗旨,要求皇帝恢复亲女萧仪的爵位。皇帝还没给出确切答复呢,第二日便传来萧仪暴毙的消息,想想宁国长公主高龄怀胎,朝瑰郡主那紧张样儿,有心人自然知道其中龌龊。萧蒙也忍不住唏嘘,那个纯真美好的丫头,终于沉浸在尔虞我诈的权谋宫斗里了。
  太后一百日热孝过后,萧蒙便要回北疆,他原就是请的婚假,又因着国孝耽搁这么久,务必要回去了,北疆那块本就混乱,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席之地,离开太久,他都怕回去之后没他站脚的地。
  王妃和世子妃拉着萧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寿王府是先帝时的荣光了,今上并不重用他们,王府这几代子弟也就萧蒙有出息些,他又是嫡长所,不想自家堕落成普通宗室,他必须去拼。
  每当这时候,王妃就会埋怨世子妃,若是当初听她的话娶朝瑰郡主进门,哪里需要蒙哥儿去边关拼杀?瞧瞧如今郡主在皇帝跟前的脸面,再瞧瞧她选的这个低眉顺眼的儿媳妇,真真是人比人得扔!
  王爷也拍着长孙的肩膀叮嘱了几句,儿子不成器,孙子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家里重担,他这个做祖父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骄傲。
  萧蒙辞别了家人,带着妻子去了北疆,北疆严寒,林雅清初到那边水土不服,还病了一场,而萧蒙忙于军务,极少时间回家,还未圆房的夫妻本就情薄,水珠都替自家姑娘担心:“爷怎么每日都不回来?军营里当真这样多事情?原本在京中有顾忌,如今来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还是得赶紧圆房才是!”
  “胡说什么?如今正在国孝之中,哪里能提这些?更何况我身子也不好,如何服侍他?”
  水珠面上忿忿,“姑娘不急,那两个小蹄子可是急坏了!”
  对于萧蒙置在这边的两个通房丫头,林雅清心里说没疙瘩是假的,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却也少不了男子的通病,似郡主的父亲二伯那等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子终是世间罕有,她是没这个福分的。
  萧蒙是个细心人,也知道妻子心里的芥蒂,他既决定和妻子琴瑟和鸣,就不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他以后想在仕途上走远,私行上可不能叫人诟病,通房丫头这种东西也要妥善处理才是。
  待萧蒙理清军中职务有心思打理家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林雅清病都好的差不多了,萧蒙直接开诚布公的和妻子谈:“你觉着该如何处理那两丫头?”
  林雅清以为萧蒙的意思是要给那两人名分,心里堵的不行,只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垂下眼帘道:“都听爷的。”
  萧蒙心里一瞬也就堵了起来,妻子温顺则温顺,可从来不反驳他,不发脾气,永远一副清淡模样,未免没意思。他既享受林雅清的安静平和,但也喜欢萧蓁和郡主那般鲜活可爱的姑娘。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男人会有三妻四妾了,如果每个女人只有一面,男人看久了自然会腻,似林雅清这般永远坐在神坛,他看久了圣女,难保就喜欢妖女了。
  “她们毕竟服侍我许久了,将她们的月例提一提,比水珠她们多两钱银子可好?”
  萧蒙声音冷淡,落在林雅清心里,却如针扎般难受,这是要公然提通房丫头了?如果不是处在国孝中,他是不是要提成姨娘了?果然男子皆薄情,她合该守住本心,别到时候没了命还失了心!
  “都听爷的。”
  又是这句!
  萧蒙心中恼火,难道她不知吃醋为何物?这要是阿蓁和阿宝,她们的丈夫敢如此对她,她们早闹起来了!林雅清,你是死的吗?你是当真脾性如此,还是压根没将我放在心上?
  萧蒙心中气恼,难得回家一次想和妻子温情一番,却是这副模样,干脆披了斗篷出去找兄弟喝酒,他就说不成亲好,女人就是麻烦!
  萧蒙一走,林雅清豆大的泪珠便落下来,原以为嫁了有情郎,谁知是这般光景,还未圆房丈夫便要提妾室,以后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她终究没有享福的命,只希望萧蒙不要如她父亲一般,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日后他美妾成群儿女绕膝,留一方小院给她生活,她便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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