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_198
许是心有不甘,也许是残余奢望,明达冲着皇帝伸出了手。
食指微曲,放置在皇帝的鼻息下。等了一息,没有动静,又等了一息,还是没有呼吸,明达脸上的希冀渐渐消失,伴随着身旁宋臻的哭声变得哀伤起来。
片刻后,明达终于呜咽一声,趴在皇兄身上哭了起来。
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皇后是一直守在宣室殿的,后宫里为数不多的宫妃也匆匆赶了过来,哭泣声很快充盈了宫殿。
连带着之前还在议事的几个重臣,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跟着跪地痛哭起来——他们或许真的伤心,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或许并没有那么伤心,因为即将登基的新帝尚且年少,即便有长公主扶持,也少不得他们这些老臣辅佐。
众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哭得满室哀戚。
等到朝臣与宗室们也赶来,痛哭的人,心中各怀心思的人,也就更多了。
说实话,皇帝自登基一来身体就不好,朝臣们对此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准备。只是谁也没想到,冬至日还生龙活虎去圜丘祭天的皇帝,不过短短几日却就驾崩了。
宫中一时缟素,白色的丧服被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此时若站在殿中,往外张望开去,能瞧见众人身上白色的丧服,也能瞧见外间扬起的白幡,还有殿宇上未曾消融的白雪……仿佛一夕之间,天地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等最初的哭泣过后,新君的册立也就迫在眉睫了。原本宋臻就是皇帝独子,皇帝也将立他为太子,可到底册立大典并未举行,储君之位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要他登位似乎理所当然,又似乎还缺了些什么。
这世上从来不缺有野心的人,饶是宗室已经被打压得不堪,这会儿也不免有人动了心思。嘀嘀咕咕说什么皇子不详,一来就克死了父皇。又有说国赖长君,眼下北地局势混乱,幼帝登位只会使局面更为不堪,不如在宗室之中择贤长继位。
后一种说法虽将野心与目的暴露了个彻底,但到底还有两分道理,前一种说辞就全是无稽了。不过说到底,宗室也是欺嫡系无人,觉得明达与宋臻姑侄俩好欺负,先帝又走得突然没能留下遗诏,这才敢在权力与野心的边缘跃跃欲试。
只是宗室们没想到,皇帝虽然驾崩得突然,但却也不会留下如此疏漏。
就在宗室们吵吵嚷嚷暴露野心的当口,遗诏被送到了——这是数月前宋臻还未被皇帝认回时,就已经送到公主府的旨意。其中明明白白写着宋臻的身份,也清清楚楚写着传位给宋臻。在如今皇帝未留下新遗诏的情况下,明达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就令唐昭亲自去取回来的。
这下可好,前一刻还闹哄哄觉得可以一搏的宗室,这会儿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得,一下子就哑口了。先前蹦跶得越欢的人,这会儿越是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脖子里,最好谁也瞧不见。
明达眼睛还红着,妆容也被泪水弄花了些许,但此刻谁也不敢因狼狈轻视于她。
遗诏已在灵前颁布,众人也验看过真伪,宋臻继位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而接下去便是两件大事,其一是为先帝治丧,其二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前者迫在眉睫,但有明达主持,一切很快便进入了正轨。
新帝的登基大典却不能急,不过遗诏已经颁布,宋臻在明达的扶持下也无人敢反驳。于是当日在灵前,宗室朝臣便已行过了跪拜之礼,定下了名分。
两件事暂时有个着落,明达又请了丞相一同辅政,原本纷乱的局面霎时有了定局,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宗室们又缩了回去,朝臣中也无人敢在这当口闹事,除却满目的缟素和不曾断过的哭声外,此时的局面看上去竟与先帝还在时没多少区别。
这并不是假话或者夸张,毕竟先帝这几月来身体一直欠佳,多数时候都是病重罢朝,露一面也是难得。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政务被移交给了明达,少部分则直接下移给了朝臣。
如今先帝驾崩,众人哭过一场定下新君,再回头来,骤然发现一切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除了国丧给先帝哭灵,百官们各司其职,局面看上去倒还平稳。不过也只是看上去罢了,因为北地之乱可不会因为先帝的驾崩而停止。相反先帝的驾崩,权力的更迭,对于正在攻打梁国的胡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只会加快进攻的步伐。
明达刚在先帝灵前哭过一场,便听内侍来禀,丞相等人请她去宣政殿议事。于是擦干眼泪,公主殿下又得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将心思投入到政事之中。
相比于明达,唐昭的伤心显然要少了许多,这几日不是顾着明达就是顾着宋臻。
一如明达之前所担心的那般,因为近些日子以来先帝与宋臻关系亲密,已然生出了许多感情。这时候先帝骤然驾崩,小孩儿的伤心做不得伪,这几日都在灵前哭的抽抽噎噎,直让人担心他的身体,也让唐昭不得不分出心神在他身上。
如此明达前去议事时,唐昭便没跟着,不过对于北地局势,两人之前也有过商讨。
明达前去宣政殿时,心中对于北地的安排已有了成算,可真等见到丞相等人,却还是被他们严肃的脸色唬了一跳。她蹙起眉,不禁问道:“发生何事,使诸位愁眉不展?”
丞相等人赶忙起身相迎,又递上一封奏报:“殿下,这是北地刚传回的奏报。”
明达如今看到这个就头疼,因为这些日子但凡从北地传回的奏报就没一件好事,多半又是哪座城池被攻破了。看得多了,明达甚至都怀疑北地那些城池是纸糊的,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浪费了朝廷这些年分拨的粮草,以及修筑城池的花费。
不过心中排斥归排斥,明达还是接过了奏报,翻开来一看却是怔住了——与以往尽是城池被破的奏报不同,今日这份奏报上写的是另一件大事。
原来此番胡人南下能如此顺利,是有人在背后相助,北军之前只是隐约有所察觉,可因军中纷乱无力探查许多。然先帝驾崩的消息刚传到北地,胡人那边却忽然竖起了大旗,却道他们南下并非为了劫掠,而是应延平帝所求,借兵予他夺回帝位的!
藏匿多年的延平帝,之前引着先帝往南探查的延平帝,却原来是去了北地。这还不止,他甚至还不择手段,与北境外的胡人勾连在了一起。
如此一来,之前那些城池如此迅速的沦陷倒也有了理由。
因为延平帝在北地经营多年,也因为那些城池里还有人效忠于他——一座城池自外攻破自然是难,但如果有人开城门相迎,那么攻破沦陷也就是瞬息之间的事了。
明达看完了奏报,怔愣之后便恨得咬牙切齿。除了恨对方勾结外族,也恨她皇兄的死到底还是延平帝的缘故。可愤恨之余,她又不得不冷静下来:“诸位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丞相等人其实不好说什么,毕竟真算起来,延平帝的帝位要比武兴帝一脉都来得正统。可天家权利争夺,又哪容得臣下插嘴?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眼前这些大臣都是这三十年间被提拔上来的,他们心中自然是倾向明达与新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