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昭仰头浅笑了几声,蓦地,伸手抓住了瑟瑟的肩膀,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你唯一仅剩的亲人是我,只有我。我所做的事情,一半是为了我自己,另一半是为了你。”
第19章 身世2
长道寂寂,那温润柔和的夜明珠光竟显得有些刺眼了。
瑟瑟的眼睫轻颤,像是受到了惊吓的麋鹿,双眸圆瞪,看着沈昭,半天才回过神来:“阿昭,你……你刚才说什么?”
沈昭垂眸凝睇着她,脸上漫过浓重的凄惶,夹杂着一丝丝的脆弱,他将目光移开,声音轻若微风:“瑟瑟,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可以动不动就要将我舍弃。若是遇到了难关,我们可以一起去闯。我那么爱你,胜于这世上的一切,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那么不值得被珍惜吗?”
瑟瑟仰头怔怔地看他。
沈昭唇角微勾,噙着一抹薄如霜云的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高士杰和徐长林都是为了宋姑娘而来,那么你猜,宋姑娘是谁?”
瑟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是谁?”
沈昭伸出手轻抚着她的下颌,指腹带有常年握剑练武留下的薄茧,轻轻摩挲着那女孩家柔嫩细腻的肌肤,缓缓道:“瑟瑟,你倒现在都猜不出来么?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如此筹谋,费这么多心思吗?”
瑟瑟只觉好似一块巨石轰然砸在面前,耳边嗡鸣乱响,脑子全乱了,不可置信地踉跄后退。
苏合也傻了,愣愣地看着瑟瑟,嘴半张开,许久都没合上。
沈昭面无表情地走到瑟瑟跟前,道:“如果高士杰和徐长林想要的人不是你,我才不会管这些事。这个世上,能令我愁,令我惧,令我爱,令我恨的人只有你。温瑟瑟,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瞒了你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听明白了吗?你根本不姓温,你姓宋,是神威将军宋玉的女儿。”
瑟瑟连退数步,撞上了粗砾不平的墙,摇头:“不,我不相信……”她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漂浮的木头,颤颤地重复:“我绝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沈昭低头凝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年淮关兵败后,你以为黎家在给宋家定罪后就善罢甘休了吗?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这事另有主谋,矛头直指兰陵长公主。”
“虽然黎渊战死了,但黎家余威尚在,而兰陵公主在和莱阳侯成亲后便与裴元浩有所疏远,虽然联系没有完全切断,但早已不是同荣辱共生死的关系了。父皇早就忌讳公主摄政,想要借此对她打压,那个时候兰陵公主可谓四面楚歌,可后来有了一个转机。”
密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不断加重加快的喘息声。
“兰陵公主与莱阳侯成亲后有了身孕,但不幸流产。她对外封锁了消息,并向父皇提出要收养宋夫人的孩子。不光收养,还要给她一个名分。父皇对宋家有愧,对母亲有爱,所以,在朝中一片对宋家喊打喊杀的风头上,他和兰陵公主做了个交易。”
沈昭蓦然停住,抬手拭掉瑟瑟颊边的泪,终究还是生出了不忍,他轻声问:“还要我继续说吗?”
瑟瑟的身体略微颤抖,她狠命压抑着自己,可出口的话还是带了酸涩的哽咽:“说。”
“兰陵公主将宋家女以自己女儿的名义养在膝下,父皇则出手护她,替她挡下黎家的攻击中伤。那个时候母亲尚未临盆,但他们已经定下,若母亲生的是男孩,便要娶宋姑娘为妻。”
“这件事恐怕连莱阳侯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当年恐防生变,兰陵公主在计划初定时,请求父皇把莱阳侯派去了云州赈灾,一直到兰陵公主抱着孩子从骊山行宫回来,父皇才下旨把莱阳侯也召了回来。”
“瑟瑟,我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证。皇家的事无巨细都是有存档记录的,即便当年父皇有意抹去痕迹,可你若是要顺着我说的线索详查,总会查出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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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这么久,暮色已初显,夕阳挂在柳梢上,晚霞斑斓,霞光落在街衢,笼罩着一路烟火气。
回公主府的一路瑟瑟都是沉默的。
沈昭倚着马车壁,看她把身子缩成了一团,额头抵在膝上,一动不动。
他伸出手想抚一抚她的头,可指腹将触上柔韧发丝,却犹豫了,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就知道,全都告诉了你之后你会是这种反应。”
瑟瑟没搭腔。
沈昭又道:“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想着起码等你有些准备再说。可你实在太没心没肺,对我也太狠了,我一时情急,就……说了。”
瑟瑟依旧没搭腔。
沈昭有些慌了:“你不是在哭吧?我知道这事挺难接受,但你还有我……我保证,我一辈子都爱你,只爱你,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瑟瑟霍得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他。
直把沈昭看得心里发毛,她才抽泣道:“我娘和我爹都对我可好了,玄宁对我也特别好,我们不可能不是一家人!”
沈昭边扯出帕子给瑟瑟擦眼泪,边道:“依我观察,你爹可能根本不知道你不是他女儿,玄宁那小傻子也够呛能知道。至于你娘……我想,她养了你十几年,对你是有感情的……”
“哎呀,你这眼泪怎么擦不干啊,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还和以前一样,行不行?”
沈昭瞧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瑟瑟,心疼不已,一路说尽了好话哄她,渐渐把她哄得不哭了。马车驶进崇仁坊,瑟瑟朝外指了指,沙哑着嗓子道:“我想吃栗子糕,听糕饼铺前的老爷爷说书。”
沈昭皱眉看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稍一犹豫,见瑟瑟那瘦弱的小身板抽了抽,好像是又要哭,忙道:“吃!听!都听你的!”
两人下了马车,婳女和傅司棋紧跟其后,被沈昭摆了摆手,两人便站在原处,不再跟着。
沈昭从袖中摸出碎银子,给瑟瑟买了一斤栗子糕,又拉着瑟瑟钻进说书摊前稀落的人群里。
也不知怎的,瑟瑟看着沈昭这样为自己忙活,突然觉得飘忽不定的心渐渐安了下来,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说书先生讲了一则花好月圆的才子佳人故事,正穿插进一个传说。
“传闻在四海之外有仙山,山上住着仙人,会布玄机阵,昔年有凡人不远万里前去学艺,学得了此阵。在百余年前,崖州有一富户,夫妻本恩爱,奈何受了小人挑拨,误会丛生,及至最后反目,不得善终。有一道士路过此地,见这人间悲剧,不禁唏嘘,生出恻隐,以毕生所学,布了玄机阵,令时光回转,夫妻重生。”
听众有打岔道:“重生了有什么用?上辈子能反目,这辈子就能好好的吗?”
说书先生捋了捋雪白胡须,道:“你有所不知,凡重生者,或多或少会有前世的记忆,能梦见自己上一世的过往,兴许就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及时拨乱反正,避开悲剧。”
瑟瑟本想随意找个消遣分散一下精力,好让自己不要去想伤心事。可这书越听越玄,她没忍住,扯了扯沈昭的衣袖,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沈昭剑眉深蹙,沉吟片刻,转过头来,悄声回:“像我们?”
两人低头交流的功夫,说书先生却叹道:“但这到底是逆天之举,需要当事双方中的一人对彼此之间的感情有着足够的执念……”
这一通虚玄倒真把瑟瑟唬得神神叨叨,也不自怜身世了,也不哭哭啼啼了,一路上自言自语,念念有词,等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揪过沈昭的胳膊,道:“你说……我梦里的场景就是咱们的上一世吧。咱两是因为这破阵重生了?那你说,咱两谁执念这么深,非得重生将一切重新来过?”
沈昭也就在刚听这传说时稍有疑虑,但过后细想便觉破绽百出,他向来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嗤之以鼻,听瑟瑟这样问,嗤笑道:“自然是你,也只有你会信这些神叨叨的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身世讲述完毕,但是我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不是全部的真相,事情发生的时候,男主还小,他知道得并不全。
兰陵公主是一个极精明,有城府,本文中唯一能和阿昭势均力敌的人。她不做无用功,而养瑟瑟对她而言好处极多,不仅限于阿昭说的这些,并且也有绝对把握瑟瑟不会因为宋家而跟她翻脸,一切尽在她的掌控,评论区里有个小可爱说对了,她留有后招,而这个后招直接导致上一世瑟瑟和阿昭悲剧收场。
好了,前世今生理出来了,阿昭也该做梦了,介于梦的内容有点……我提前给大家说一哈,切记,瑟瑟假狗,是假狗,假狗,本文双c,前世and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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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灵儿
他们回公主府时天色已垂暗,福伯迎上来道:“公主和长林君在前厅说话,殿下和贵女且歇息,一会儿就摆膳。”
沈昭握着瑟瑟的手,小心翼翼将她扶下马车,目光幽邃地扫了一眼公主府门前的两座石雕雪狮,道:“既然姑姑在忙,孤就不去叨扰了,东宫里还有政务要处理。”
说罢,他神情柔软地看向瑟瑟。
她手里还捏着油纸包,里面是吃剩的栗子糕,早已凉透,热闹纷呈的话本故事已经落幕,阿昭也要离开她了,周遭又变得静悄悄的,稍稍安宁的心此刻又忐忑起来。
府门大敞,石阶铺延。
这本是她自小进出了无数回的家门,此刻看着,竟觉得胆怯起来,前路茫茫,她又该如何去面对?
正踯躅着,沈昭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瑟瑟,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但,不要想太多。”
他和傅司棋骑马离开,瑟瑟站在门前,一直目送着他们远去。
辗转了一天,瑟瑟已深感疲累,正想回屋好好睡上一觉,蓦得,顿住脚步,隔着柳絮纷飞,遥遥看了看前厅,拉着婳女疾步回了闺房。
换回女妆,未耽搁片刻,她立马去了前厅。
兰陵公主正在说话:“因长林君之故,外面都乱套了。听说岐王以看守别馆不力,连参了宁王和晋王数道本子,太子为了平息流言,也为了彰显自己的公正,已命二王闭门思过,如今建章营正满城搜捕长林君。”
徐长林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起身,朝兰陵公主端袖揖礼,道:“公主的搭救之恩,在下铭感于心,他朝必会报答。”
兰陵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只是高大人死得不明不白,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个分晓,本宫纵然有心,可因对此案知之甚少,也无从下手。听闻长林君与高大人的关系很是亲密,却不知高大人生前可曾跟你说过什么要紧的话,或是交给了你什么要紧的东西?”
瑟瑟在门外听着,忽然想起了沈昭在茶寮时对她说过的话。
——高士杰的手里也许会有能证明宋家清白的证据。
母亲也知道,所以她收留了徐长林,如此不轻不慢地敲打,是想逼他把证据拿出来。
瑟瑟垂眸看地,心底掠过一片暗影。
难道母亲真的跟宋家旧案与关?
屋内稍安静了片刻,随即传出徐长林那朗越悠扬的嗓音:“东西自然是有,但如今这个局面,在长林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之前,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话又说回来,焉知高大人是不是因此物而死?前车之鉴,在下不得不万分小心。”
兰陵收敛笑意,道:“长林君之意,可是信不过本宫?”
徐长林摇头,平添了几分怅然:“在下不想怀疑任何人。可高大人生前也是极为机敏谨慎之人,却终未逃过厄运。身在异国,敌暗我明,在下不得不小心,还望长公主恕罪。”
瑟瑟听完了这一番表面平静实在暗流涌动的谈话,觉得眼前这个精明到滴水不漏的徐长林,跟她在别院里见到的那个白衣抚琴的洒脱贤士,简直判若两人。
就这么个只听其名,没有摸到实处的所谓证据,便把母亲吊住了。
……瑟瑟有些奇怪,沈昭说那是能证明宋家清白的证据,可依瑟瑟对母亲的了解,就算这证据或许与母亲有关,但依照母亲那凌厉果决的性子,若是得不到,大可毁了,万不至于像如今要与徐长林磨这么多嘴皮子。
除非,事情远非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瑟瑟站在门外沉思片刻,转身走了。
回到闺房,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直到婳女给她端了羹汤进来,才恍觉夜已深,一室影光粼粼,蜡烛燃得‘荜拨’响,烛泪堆积在烛台上,快要燃尽了。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躺回床上,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便听外面一阵喧闹,瑟瑟起身走到窗前,见温玄宁背着雕弓和箭囊正要出去。
他满面春风道:“今日宗亲朝官们在西苑比试骑射武艺,太子殿下道我们大秦乃是马上得天下,朝官仕子皆不可重文轻武,忘了祖宗之根本。特下令,让国子监监生也参加,姐,我今日去必讨个头彩。”
瑟瑟嘱咐:“赢不赢的不打紧,你可得小心,刀剑无眼,别叫它伤着。”
温玄宁应下,挺直了胸膛,踌躇满志地去了。
送走玄宁,瑟瑟回来梳洗打扮过,要去给母亲请安,半路遇上福伯,说公主一早便去了刑部,好像案子有眉目了。
瑟瑟想起沈昭在晏楼里对她说过,他已弄明白整个案子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要破案了,徐长林也该回南楚去了。
她这么想着,只觉心里倦倦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了。漫步穿过抄手廊,走过芙蕖,到了一片樱花树前,见徐长林正攀在树上,伸手掰樱花枝。
瑟瑟觉得他一袭白衣甚是灵巧,在树上蹿来蹿去跟只猴似的,腹诽完了正要转身走,忽的刮来一阵风,将石桌上的一张花笺吹到了她跟前。
她低头捡起来,正要放回去,却见洒花白笺上以端正秀气小楷写了几个字。
贺宋灵儿十六岁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