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忽然想,不知道江州今夜月色是否也是这么好。
  千里之外,江州的月色倒也不错,但是林秀待着的书阁外火光更不错。
  一个炉子刚好搭在法阵边儿上,铁锅一大半在阵外,一点点在阵内。炉子上面还搭了遮雨的草棚,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在这里了。
  图南站在阵外,拿着铲子面无表情地翻着菜,还要忍受别树的人身攻击。
  “你是不是傻,该放盐出锅了,再炒下去你给我吃碳吗?”
  图南拿着勺子,从身侧的盐罐里挖了一点盐,洒了进去。
  “你喂鸡呢,这菜吃进嘴里能有盐味?再放。”
  图南深呼吸一口气,又挖了一点盐放进菜里,他不敢多放,昨日放多了盐,齁得喝了半夜水,今天于是格外谨慎。
  槐树终于忍不住了,伸出两根细枝从它身下齐全的调料盒里挖了一勺盐,从它这边的那一小点儿锅沿里洒了进去,而后树枝一盘,对图南道:“翻!”
  图南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铲子,一边翻一边道:“你这样累不累。”
  这菜,要不然他做,闭着眼吃就得了,要不然它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怎么样林秀都不乐意。
  林秀单方面地跟他吵了许久,终于勉为其难地想出了这样八二分工的办法,效果还挺不错,搞得两个人相看两生厌,每顿做饭都恨不得把对方塞进灶里。
  槐树差点掐腰:“我不累,我替你累,这是我购置的宅子,一砖一瓦都是我的,你要是不想受这个折磨,早点滚回玄冥,我有树根,用不着你天天丧着脸做饭。”
  图南把菜盛进盘子,言简意赅地说:“我不。”
  他答应杨枝了。
  槐树气得想龇牙。
  图南和林秀每日互相折磨的时候,杨枝和沈红鸢却合作得非常默契。
  灵□□在两人的合力研究下慢慢有了形状,第一次试放的时候,杨枝站在百米之外,朝着一块巨石按动了弩身机关,短暂的酝酿之后,一个莹白的光点一声啸响从灵力弩中射出,速度极快,眨眼的时间,那块石头已经碎成了粉末。
  杨枝收回灵□□,和沈红鸢兴奋了很长时间。
  不过第一个版本的灵□□所耗巨大,没办法在民间推广,还需要寻找合适的材料,让它变得简单易得起来。
  这次的研究,一直到第二年的春日才有了成果,若是说过去集一洲之力才能做出一只弩,但现在,一个小村镇就能备上一只,若是村镇里的人结伴同行,只要有一人带着它,就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虽然它还有许多不足,但已经可以传出去了。
  这一天,杨枝又和沈红鸢找了个地方庆祝,能在手里造出这样的东西,她们心里的激动是不必说的,即便吃着菜,也要含含糊糊地说以后它会给人间带来怎样的变化,好的,坏的,近的,远的,各种畅想接连不断。
  沈红鸢高兴得又喝醉了,杨枝这次倒还好,她把沈红鸢送回房,才一个人沿着小路朝着自己的住处走。
  晚风温柔,路边的柳树又发芽了,一枝枝柳条被吹拂着,柔柔地摆动。
  今天是很好的日子。
  但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莫名地有些低落。
  她望着这条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她练完了剑,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的垂柳也是这样。
  那时的图南常常半路从哪里冒出来,后背背着铁剑,清透的眼睛平静地看她,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侧,动作熟稔得好像一开始他们就这样同行着,他只是暂时走开了一下,而后两人就并肩地下山了。
  路上,她也会和他说些什么见闻趣事,他不管有没有兴趣,总有回应,他们可以从山上聊到山下,谁也不记得谁说了什么,分别时,杨枝总是笑着进屋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杨枝想。
  她又想,那个时候真好啊。
  这一天结束后,从第二天开始,杨枝和沈红鸢开始从蜀山山脚下开始,找来民间的工匠,教授他们制作灵□□的方法。那些人初时还不懂灵□□的意思,但明白过来之后,差点流出泪来。
  她们教了好几次,还送出去两只灵□□给他们做研究。
  教授的时候偶尔也遇到一些修士捣鬼,但杨枝并不担心。
  这弩是她和沈红鸢合力研制,沈红鸢毕竟背靠蜀山,蜀山作为第一仙宗家大业大,一般修士都不敢明着胡来,暗地里搞得小动作都不上台面,一力降十会就好了。
  当然,她害怕那些人在她这边突破不了的情况下,会去找玄冥和图南的事,她专门写信嘱托师父多注意玄冥的情况,又给图南送去许多符箓,而后才安心。
  忙忙碌碌许久,终于在春末,灵□□的推广进入了正轨,民间自己就能传播,她不需要再插手了。
  从外面回蜀山的路上,杨枝站在不悔上,朝下看,青山依旧,青山外的广阔世界也和过去一样,她可以离开蜀山,去下一个地方。
  但这一刻,她立在风中,突然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了。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一二三,心里是空的,脑中是空的,没有着落,又莫名地觉得疲倦。
  回去之后,她什么也没干,直接躺下睡了。
  这一夜,杨枝从躺下就开始做梦,一个一个梦地不止息,她好像醒来过,但又很快地睡去,继续沉浸在梦里。
  第二天醒来,她坐在床上愣了很久,而后才猛地坐起身,洗漱之后就收拾行李,直接去找沈红鸢告别。
  沈红鸢诧异地问她:“你去哪里?”
  杨枝朝她一笑,言简意赅地说:“回去。”
  沈红鸢愕然地看着她,仿佛她得了失心疯。
  杨枝不好意思和她解释自己的心情,只是朝她挥手:“我走了。”
  刚刚离开蜀山地界她就跳上了剑,和离开江州的时候一样,踏着不悔一路前行,那个时候的她目光看着无尽山河,但此刻,她的眼中心里只想着一处。
  她穿过云,乘着风,回到了离开四年的地方。
  门不知为何居然开着,她缓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没看见人,却见到了满院的蔷薇花,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有蔷薇,一朵朵粉红色的花像是云彩,一眼看过去无边无际,在阳光下美得像是一场梦。
  她有一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昨晚的梦中。
  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比今早醒来时还快。
  她缓缓地在宅院里行走,一丛丛花看过去,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蓝色的人影,他背对着她提着水壶正在浇花,细碎的水流从壶里洒出,落在花叶上,映射出日光的华彩。
  她站在他的身后,小声而谨慎地叫:“图南。”
  图南没动,手里仍旧拿着壶浇水。
  他没回头刚好,对她要说的话,杨枝有些不好意思。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地开口。
  “我出去之后,最开始不怎么想你。我以为我忘记你了,但后来偶尔会想起过去的事情,觉得很怀念,不过也只怀念而已,很快就能放下。”
  “但昨夜我忽然梦见你,梦里发生什么已经忘了,醒来之后只觉得心里很欢喜,很想见你,一刻都不能拖延。于是我立刻回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尴尬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所以我现在应该仍旧喜欢你,如果你还喜欢我,那我们可以真的成亲了。以后就不再分开。”
  她说完了自己的话,期待地看着图南,但他好像定住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也不回头看她。
  杨枝原本燥热的心渐渐冷静了许多,她咬了一下嘴唇,才说:“当然,时移世殊,如果这几年里你有爱上的人,或者你只是单单不喜欢我了,我不烦你。我,这就可以离开……”
  她刚说到这里,哑口无言。
  因为图南转过身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哭相,只是眼角有两行泪,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哭,面无表情地死死看着她。
  杨枝看着图南,心里一酸,但她笑了出来,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好了,哭什么,第一次见你哭,还挺新鲜的。”
  图南被她抱着,身体很僵硬,好像不会说话了,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才有些颤抖地说:“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杨枝拍拍他的后背:“嗯。”
  图南的身体好像都开始颤抖了:“我劝你走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甩不掉我的。你真的确定要留下来?”
  杨枝松开他,瞪了他一眼:“聒噪。”
  说完,她抬起头,自己亲了图南一下。
  啧,咸的。
  她好笑地拿出手帕,朝他眼睛上捂:“行了,再流眼泪要被腌进盐味儿了。”
  图南“嗯”了一声,还没等杨枝观察他的眼睛,他就扔下了刚刚粘在手上的水壶,死死地抱住了她,在耳边类似于哽咽地说:“我,我很想你,我一直都很想你,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
  杨枝没说话,她只是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她忽然想起,她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有的梦是他们小时候在山里奔跑,有的是他们长大后牵着手一起散步,有的梦是他吻她,还有的就是……像现在一样,他们抱在一起,久别重逢。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说:“我们以后就在江州定居吧,我喜欢这边的天气。”
  图南:“嗯。”
  阳光下,他们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感谢大家看到今天,今天发红包,记得评论一下噢~
  *
  歇两天开始写番外,番外有林秀的过往和未来,对,正文里林秀的信息还有些隐藏,他为啥变成槐树以及他以后真正的圆满是什么。
  嗯,还有杨枝和图南如果没有修仙,这个世界也没有妖兽会是啥情况,家里不受待见的大少爷和丫鬟之间的爱情故事哈哈哈,我最爱的番外模式就是换个世界仍然天生一对。
  还有他们正文的后续,图南的内心。
  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告诉我,脑洞对上的话可以写的~
  *正文部分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有些建议我也都记着,不过因为要保持日更就很难对前面进行调整,加上自己刚写完亲妈眼看不出来。我以后考虑一下,在合理范围内修文修错字,也可以给我微博发私信告诉我你的建议,我们的目标是让文越来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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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的预收新文大家要不看看文案吧!球球了!
  第70章 番外一
  他曾经恨世上的每个人。
  他死在兽潮里, 却不是被妖兽咬死的。
  那时候他正在烧水,水刚烧开,房子塌了, 一只妖兽一脚踩踏屋顶,燃着火的灶台倒了, 火星立刻崩到了一边的干松针上。
  干松针烧得很快,只需要一点儿火就能全都燃着。他如果在第一瞬把水浇上去或许还能救,但他那个时候完全呆住了。
  任谁被一只妖兽嗜血的眼睛盯着都会僵硬不能动, 更何况那个时候, 他才六岁,又饿得快瘫在地上了。
  妖兽把头伸进屋子, 赤红的眸子转了转,鼻子喷出一口气, 居然掉头离开了。
  他不知道妖兽为什么要走, 后来,他成为了妖王才明白,它嫌屋里太臭了,那个时候爹娘躺在床榻上,伤口和烂了差不多,那是人无法干预的伤势,腐肉污血的味道里藏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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