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_201
“若无人指点,金羌军怎么能知道封狐军部位置?又怎么知道行军作战的记录封存于何处?或者是军部中有内鬼,或者是军中有内鬼。将军,此事可大可小,不能草率。”
张越叹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内鬼之事,建将军也提过,可我们查探半年,不是仍没有找到么?此事若再扰攘下去,只怕军心动摇不定,人人相互怀疑。五皇子,你从军经验不足,或许不知道,军人战心一旦动摇,极难再聚。我在北军战役多年,深有体会。”
岑煅不再出声。张越是在提醒他,西北军如今是自己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在管理,他虽为皇子,但也是来学习军务的,与他无关的事情不要多嘴。
岑煅离开军部时满腹郁气。“元成!”他说,“吃面去。”
从梁京随他来到封狐城的亲随宁元成立刻会意,两人往军部对面的面摊走去。
那面摊是西北军将领的家人所开,如今只剩一位老妪支撑着,每日卖的面不多,但滋味不错,岑煅很是喜欢。老妪有女儿名白霓,女婿名游君山,每每见到西北军中人,总要念叨两句。她女儿女婿下落不明,一直盼着军中有人能帮她找回。
岑煅对游君山没有印象,但却知道白霓的大名。因而每次吃面他总要多留几个铜板。老妪记住了他,浇头总比别人丰厚量多。
与宁元成呼哧呼哧吃下两碗水滑面,老妪又说明日会有馄饨,让他俩早些来吃。
“多谢大娘。”岑煅木板板地回答。
面摊上客人不多,两人身后坐着数位农人,大口吃面,大声说话。宁元成竖着耳朵听了会儿,用筷子尾戳岑煅手背:“将军,你听。”
农人们正在议论问天宗宗主的寿辰。
问天宗是前两年开始在封狐兴起的教宗,传说宗主是个半仙,法力高深强大,十分骇人。此教派并没有什么过分行为,大约是求雨、问晴之类的把戏而已,岑煅听人说过,但不甚了解。
问天宗宗主前段时期寿辰,农人称仙门城下了十天十夜的雨,是宗主为大瑀受尽苦楚的百姓愤怒悲痛,恸哭不已。又说有人看见宗主画像,天人般飘然若仙,双瞳灼灼放光,画中人竟然还会说话、走动,不愧是天降的凡仙。
岑煅:“……”
宁元成去问那几个人:“什么画像呀?咱也想看看。”
原来宗主画像只在仙门、梁京这样的大城里才有,封狐里问天宗的人不多,至今还不能侍奉宗主画像。但寿辰之后,听闻宗主画像又分出了几张,正被问天宗护法一路保护,送往各处边关,护佑将士安宁。
宁元成笑道:“好哇!等咱梁京有了画像,我也买两张在家里挂挂,驱不了邪魔,驱驱蚊虫也好。”
他一身戎装,那几个农人不敢对他发脾气,走出很远才回头指着他吐口水。
“一派胡言。”岑煅瞥他一眼,“你也真是闲,费这些口水作甚?”
“唉,无趣得很。”宁元成说,“以为来西北军可以大展身手,却天天坐城门楼子里登记来往的人,有什么趣味?梁太师说是让你到西北军来学军务,可张越什么都不让你沾手,只做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用处不大。”
岑煅:“好,我即刻安排你回梁京。”
宁元成吓得当即跳起,并腿站直,双拳行礼:“末将誓死追随将军,将军生末将生,将军死末将死……”
岑煅起身离开面摊,往城楼走去。“最近有什么生面人进封狐城么?”
“有是有的。”宁元成跟上他,“昨日便来了三个挺特别的人,其中一位双瞳竟是绿色的,但又不像纯粹的绿,颇似狼眼睛……”
两人走过一处油茶摊子,贺兰砜正低头吃肉,不经意听见了宁元成的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认出是昨日登记文牒的将领,又回头专注对付眼前一盆烤羊肉。
离开仙门城已有一个多月。大瑀的夏季闷热异常,不比驰望原。他与巴隆格尔、远桑两人日夜兼程,一路牢骚,终于抵达封狐城。全因列星江与沈水流域连月大雨,河水暴涨,无法行船。他们想返回驰望原,只能绕道封狐城,从列星江上游渡河。
说服远桑花了贺兰砜不少力气,他那夜在沈水岸边站了许久,眼看河水漫过双脚,才不得不放弃返回仙门城的念头,继续劝说远桑。
见远桑仍惦记着怒山话,贺兰砜猜测她并非完全对故乡无情无挂,只是怨恨敏将军而已。他跟远桑说,不是要让她回去当将军、当首领,是请她回家乡,看一看往日的土地。
远桑犹豫一夜,答应了。她从附近村镇里买了一匹马,三人便各乘一马,在连月的阴雨中往北前行。
远桑原本以为贺兰砜不大说话,谁知一路上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贺兰砜总要提一句:这个,靳岄说过;那个,靳岄喜欢。
仿佛从那个滂沱的雨夜开始,“靳岄”不再是他的禁词。他每每提及,眼角眉梢都是跃然的欢喜。
“我以为你会一直留在沈水,等水退了再去仙门找他。”远桑与他聊天时问:你不去见他了么?
“我会去的,把你送回怒山之后。”贺兰砜回答,“一切安顿好,我便来找他。”
“可你是高辛王。”远桑说,“我听巴隆讲,高辛王是不能离开血狼山的。”
“我不做高辛王。”贺兰砜已经将所有困惑与迷茫想得通透,“我去找靳岄,和他在一起。”
说这话时,他们还未抵达封狐城,三人在山间露宿,点燃小小的篝火烤山鸡。
巴隆格尔问他,是否靳岄告密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