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_162
陈霜又笑,此时把那伞略略抬高。靳岄立刻看见身边有一处小店铺亮着晕晕的灯。门外没有招牌,只挑了一根幌子,翠青色布面上四个大字:锔瓷,补玉。
靳岄左手不禁一紧,腰侧的锦袋沉沉地发甸。
掀开门口沉重布帘,铺子里同样窄小,左右两个大架子上尽是瓷器。一位女子坐在柜台里,正拿着两块瓷片在灯下细看。
“关门了。”她头也不抬,“改日再来吧。”
靳岄看了一圈,没见到任何玉器。“您这儿能补玉是么?”
那女子仍不抬头:“能,明儿再过来,今天不伺候了。”
靳岄解下腰间锦袋,小心翼翼把里头的碎片倒入手中。鹿头碎了之后,岳莲楼和陈霜帮他尽量地捡了回来。玉片碎得整齐,呈几大块,鹿角完整,只缺失了一些细细的碎片。陈霜帮他拼过,也贴过,但贴不牢,一拿起来又散了。
靳岄便找了个小锦袋把碎片装进去,仍旧和那把熊皮小刀一起系在自己腰间。
把碎片小心地一块块放在台子上,靳岄又问:“这个能补么?”
女子不耐烦地抬头:“你哪儿人?听不懂话么?明天,明天!”
但她一见那玉的碎片,立刻怔住。“血玉?!”
“只要你能补好,多少钱我都给。”靳岄说,“完完整整补好,不能有一毫缺损。”
作者有话要说:
锔瓷:念“局”,一种修补旧瓷器的方法。
大司寇、少司寇:对刑部尚书、刑部侍郎的别称。
第66章补玉(2)
女子拿起碎玉片仔细端详。玉片确实是血玉,但并非品质上佳之玉。它特别之处在于血痕横贯鹿头,一处大的血点恰好化作此鹿其中一只眼睛。
鹿头从中裂开,女子将它在布面上拼好,形状并无太大缺损。
“这东西虽然粗糙,但看得出用心。”她说,“你要怎么补?锔瓷之法不便于补玉,金镶玉……你这鹿角支楞得漂亮,金镶玉法子不大合适。”
“补完后鹿头不能与原来有差别。”靳岄说,“用什么法子,全看你方便。”
女子仰头冲他笑道:“这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心上人送的?”
靳岄:“嗯。”
他等候片刻,只见那女子摆弄来去,又在柜下翻出些色泽古怪、气味也古怪的漆料,半晌才开口:“可以补。”
她告诉靳岄,补这种玉片需要用老漆,老漆粘性好,能将碎处完整粘合,但漆料准备费时,上漆、自然晾干,至少也得花上大半个月工夫。
靳岄没想到时间会这样久,忙拱手道:“有劳姑娘。难得姑娘如此细致,这东西不大,请您多费心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也太酸了,说白话行不行?”女子笑道,“听得我耳朵痒。街坊都叫我瑶二姐,看你年纪不大,叫我一声姐姐,不算吃亏吧?”
靳岄忙应了声“瑶二姐”。
瑶二姐又道:“今日本来要收幌打烊,偏偏你又走进来。心上人送的东西,我必须得好好补。”
靳岄真心诚意道:“多谢瑶二姐为我修补此玉。”
瑶二姐笑了:“我补的不是玉,是不舍之心。”
瑶二姐父亲是梁京出名的锔瓷匠,家中有一双儿女。无奈其子一心想考功名,对祖传手艺全然不感兴趣,瑶二姐从小跟着父亲打下手,手艺青出于蓝。其父最后便把这传子不传女的技艺和铺子,一并给了瑶二姐。
“你怎知道我想补玉?”回程路上,靳岄问陈霜。
他确实想补玉,但也知道这玉片单薄,不比镯子,修补难度极大。若是去找工匠,工匠斩钉截铁说“补不了”,靳岄心里知道,自己受不住的。
陈霜和岳莲楼都有一双毒眼睛。那鹿头碎成几瓣,靳岄连细小碎片也不舍得丢弃,还巴巴地装在锦袋里贴身携带,没事的时候便无意地摸那袋子,眼睛直直地发愣。陈霜为他贴补过,不成,之后便开始悄悄在梁京城内寻找可靠的补玉匠人。找来找去,内城外城都说,只有纪家的瑶二姐手艺最好。
“你还要回北戎么?”陈霜问出了他和岳莲楼一直想知道,却不敢询问的事情。
“回。”靳岄毫无一丝犹豫,“我跟他说过,或者他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他。现在看来,他是不可能来寻我的了。无妨,他不来,我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