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_14

  但被靳岄骤然说破,贺兰砜有一种粗糙但持续长久的伤心。他救过靳岄一次,他以为靳岄和别的那些人应当是不一样的。
  有人敲了敲树干,树顶簌簌落下一片雪:“贺兰砜。”
  许久不见有人回答,贺兰金英在树下笑了:“和你的小奴隶吵架了?”
  贺兰砜探出脑袋:“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出主意。”贺兰金英笑道,“他若让你生气,你就让他去干苦活,若还生气,就把他给了浑答儿。我看浑答儿可是很喜欢他……”
  贺兰砜静静看他乱说话,眉目间是明确的拒绝。
  贺兰金英说够了也就停了,手中马鞭轻轻敲击树干,仰头看自己弟弟。
  “我知道你不舍得。”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贺兰砜终于开口:“他不是。”
  “只有朋友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贺兰砜一下坐直:“你偷听我们说话!”
  “只是恰巧路过。我提醒过你,大瑀人想法古怪,人人金贵,靳岄从没把你当成朋友。”贺兰金英说,“但他骂你,便是他不对,我刚揍了他一顿。”
  贺兰砜一惊:“他病刚好!”
  贺兰金英:“还剩半口气,去看看?”
  贺兰砜连忙下了树,骑上贺兰金英的马往回走。
  自从当了百夫长、搬进新毡帐,兄弟俩都有了牛马,卓卓从靳岄那里学到了一个词,天天自称“大户人家”。贺兰金英想问贺兰砜喜不喜欢那匹黑色高辛马,但贺兰砜一直心不在焉。
  “大哥,我们是哪儿的人?”
  贺兰金英没有半分犹豫:“高辛人。”
  “……但我们阿妈是汉人。”
  “所以我们也是汉人。”贺兰金英随口应。
  “这怎么行?”
  “为何不行?”贺兰金英笑了,“驰望原上有哪位天神规定,一个人仅能归属一片土地?百年之前这儿没有北戎,百年之后天底下也没了大瑀。现在你我身在驰望原,你甚至可以说你是驰望原的人。”
  贺兰砜心头忽地一松:“驰望原的人?”
  “对!”贺兰金英夹紧马腹,马儿在雪原上奔跑起来,他揽着身前的弟弟,“我们有马,有一双腿,我们可以去天底下任何一处地方,想成为哪儿的人,就往哪儿去!”
  贺兰砜被他感染,在马上大声呼啸,满心畅快。贺兰金英策马绕着小松林奔了几圈才松开缰绳,任由马儿慢慢走回烨台。
  “你真想跟质子交朋友,送奴隶送兔子都不行。”贺兰金英忽然说,“何不跟他学汉文?”
  贺兰砜看向贺兰金英被阳光照亮的半张英俊脸庞:“我会说汉话。”
  “但你不会写。”贺兰金英揉揉他头发,贺兰砜发色比他深,只有在强烈日光中才泛出几分浓金光泽,“你连他名字也不懂写。”
  贺兰砜低头了。
  “学写汉文,学些汉人的习俗……”贺兰金英状似无意,轻轻一提,“问问他大瑀的事情,靳家是什么样子,梁京街道什么模样,皇宫在何处……干脆让他给你画个梁京地图,画着画着,就聊起来了。”
  ***
  贺兰金英当然并没有揍靳岄。贺兰砜一阵风似的冲进奴隶帐子,看到靳岄正给那少女擦脸。他只看一眼,愣了片刻,转头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靳岄:“……?”
  来去太快,靳岄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道歉的话。
  他已仔细擦净少女的手脚脸庞,总觉得她与靳府隔壁方尚书的小女儿有几分神似。
  “……他们没欺负你吧?”靳岄问。
  少女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靳岄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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