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番外_233
老枪王摇了摇头,飘摇的头发垂下来,刚刚还是横扫千军的将军,现在就变回到和平时一样了,羞羞怯怯,一觉得自己做错事就不肯抬起头来。老枪王呼了一口气,在战场上杀人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自己,自己的儿子,乘风侯还是飘摇,只有卸下盔甲才有所不同。
而他恰恰就没保护好这样的不同,十几年前在那塞北的大雪中,因为他一个莽撞的决定,让两个儿子葬身塞外。老枪王时常想,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太少了,不知道他们下了战马,是不是喜欢喝酒,如果遇见爱情,该会相中什么样的姑娘。
他一概不知。
“没有多担心。”老枪王道,自己已经破关披甲上阵,还是嘴硬的不肯承认,“他们马上就要打赢了,这是你的战场,你不去收个尾吗?”老枪王问。
飘摇这才瞥了一眼城门下厮杀的西北大军。
“徒儿去了。”他拱手道,然后转身上马下城楼。
老枪王看着飘摇的身影,回忆又翻涌上来,他呼了口气,也微微惊叹,自己这把老骨头竟然还中用,要是当时对自己的儿子,对乘风侯,也能多一点担心,跟过去看看,或许现在的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他望着飘摇奔下去的背影,那身影一点一点在他眼里变小,变成一个刚从残垣断壁里捡回来的瘦弱小孩,他这次终于好好的见证了飘摇所有的成长。
老枪王自嘲般笑笑,人就是越年轻越敢于放手,越老越害怕孤单。
风云尽散。
顾情临走前将章溪娆的尸体交给无争,无争怀里一直搂着不知名的小女孩,他冲进阵里杀敌,明明耽误着一只手,却好像得到了护身符一般,如有神助,胜利正势不可挡的吞噬着失去领袖的蛮夷,禁卫军及时支援,主力西北军也已经赶回皇城,一场蓄谋已久的乱战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最后一枪斩落,无争摸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曾用剑对着过顾情,那是他第一次把佩剑拔出来指着别人,但是他没有真的伤害顾情。
第二次他用佩剑指着自己的父皇,他留了自己父皇一命,但是逼着他退位了。
第三次他把剑指向了所有的侵略者,这次他开始杀人,开始让自己身上沾满了血。
下一次,无争把手反过来,手指紧紧地握住剑,不敢松开,蛮夷已经被全部斩杀,玉玺虎符也都交到了他手上,无争看着那剑,下一次,下一次就指向所有逆臣贼子,指向天下。
当年灯会上青涩的约定,没想到就这样迎来了兑现的时节。
清风微扶,草叶晃了晃。
乔三娘提着坛酒,又去老房子寻旧友了,还想着跟他讲讲,他那宝贝徒弟,也跟着蹚浑水打仗去了,想看看老枪王是什么表情,顺便再笑笑他。
没想到一落脚,提着好酒却没觅得共饮人。乔三娘笑了笑,原来先知道了动静,自己去了。
他望了望老枪王放枪的帐子,想起来有那么一把终焉,老枪王总是看错人,送出去的枪老要乔三娘跑一趟讨回来,唯独这终焉,他从来不送,乔三娘问起来,他就说,万一你夺不回来就完了。
乔三娘也不为难他,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想到一眨眼这些年,老枪王竟然在没有她在的时候把终焉送人了,并且从没想过讨回来,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下这样的决定呢?直到乔三娘见过顾情,知道他身中剧毒,带着没有痛觉的身体想要和章继尧同归于尽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自己就是缺少这样的果决和勇气,她把酒封好,算是赔礼上次吵架的道歉,留在了枪王家,转过身两步踏了出去。
尘埃落定,夜晚的烛火绵绵的烧着。
顾情觉得额头一凉,便睁开了眼睛。只见詹星若跪在他床前,用湿手帕轻轻擦着他的额头,一身薄薄的白纱衣,没能挡住渗血的绷带。
他见顾情睁开眼睛,手下的动作也停住了。
“军师……”顾情张口,嘴唇不知何时也跟着裂开了,一说话就微微刺痛。
詹星若没理他,听不见一般转身在水桶里洗起手帕,洗好了再回过头来擦拭他的脸。
“军师。”顾情又唤一声,詹星若还是没理他,低着头做手中的事,被那些士族剪短的头发只能拢成一个短短的小尾巴扎在头后,一低头就一束束掉下来挡住脸,詹星若就放下手帕扎头发,擦一会掉下来了,他就再扎,就这样不停的反复。
“军师,放下来吧,也很好看。”顾情终于看不下去,费力的抽出手,握住了詹星若拢头发的手腕。
詹星若这才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竟是朦胧的晶莹,那些刚够到肩膀的头发落下来,顾情笑了笑把它们别到詹星若耳朵后面,“别有一番风味。”
詹星若看着他,眼泪忽然决堤而下,抱着顾情的手低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哭起来。
顾情轻轻地把詹星若拉向自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离近了才发现詹星若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顾情问。
詹星若抬起头,闷声应了应,顾情叹了口气,“太医准了吗?”
詹星若摇摇头。
顾情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他怕自己语气太强硬吓到詹星若,就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左右闲聊两句,“是军师给扎的绷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