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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凯尔西不喜欢蜜蜂怎么办?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歇洛克知道他对于养蜂的喜好, 远远没到迈克罗夫特对甜食的执着程度。
客观分析,对于讨厌蜜蜂的人而言,生活在成片的蜂巢附近绝对是折磨。
蜜蜂需要足够的户外空间,尽管大多情况可以控制在固定区域活动, 但是万一飞错地也无不可能。
“杰瑞, 如果你讨厌蜜蜂, 我肯定会以此为参考重新规划退休生活。”
歇洛克理性分析, “我知道的, 你不会毫无缘故地讨厌什么,其中的原因就必定值得我借鉴了。”
这番话将凯尔西推上伟大智者的宝座,排除了一切莫名其妙的借口。
如果杰瑞真有合情合理不喜蜜蜂的原因, 作为她亲爱的汤姆当然会做出改变。
“呵——”
凯尔西轻哼一声, 理智的福尔摩斯先生是不给她任性的机会了?难道她就不可以无理取闹式地不喜欢蜜蜂吗?
奈何, 凯尔西确实不讨厌蜜蜂。
准确地说, 她真心赞美各类昆虫为侦破案件作出的贡献。
在绝大多数的凶杀现场,比调查人员更早到达的往往是各类昆虫。
它们是不会说谎的证人,作为以破案为乐的侦探就不会不喜欢昆虫的存在。读懂领悟虫子们体内深藏的证词格外有意义,法医昆虫学应运而生。
可惜受科技手段限制,这个时代的法医昆虫学尚在初始阶段。
扯远了。
眼前,仅就养蜂而言,着实是一件有趣的事。
不过,凯尔西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微笑, 偏不告诉歇洛克她已经开始想象收获蜂蜜的场景。
有了蜂蜜, 一定要做蜂蜜松饼。如果三十年后迈克罗夫特还没被医生严令禁止不准再摄入糖分,也能酌情送给他一些。
这些畅想当下为什么不说出来?
凯尔西:谁没点小脾气。
可恶的汤姆, 居然没在第一时间不问情由地弃蜜蜂而选她。喜欢理性分析是吧?那就让理性的福尔摩斯先生继续暗自为难。
歇洛克:不好, 回答出现重大失误。急!该怎么补救?他完全没有经验。
*
养蜂还很遥远, 近在眼前的是对于凶手的追捕。
翌日,清晨。
两位侦探赶回了伦敦,寻找可能潜藏在养老院内的凶手。
凶手,男性,二十五至四十岁。
年纪可能会上下浮动,但能确定他身手好臂力大,身高在六英尺以上。
愚人节案发当日,嫌犯没有出现在养老院。他很可能来自瑞典,或在半年内有瑞典旅行史。
不排除嫌犯的姓名中含有p/d,或是al的字母缩写。
分头行动,各自前往四家养老院。
三家是以私人名义捐建,一家是伦敦政府拨款赡养。护理成员都由长期护工、临时工与义工组成。
养老院的老人年纪最低五十岁。年事越大,越容易出现语言障碍、智力与记忆力衰退、难以自理等情况。
此类老人与尚能正常行动的分开管理,但从基础设施与生活物资供应上来看,也仅仅保障温饱而无更多娱乐。
“养老院工作人员都查遍了,竟是没有发现符合凶手特征的嫌犯。”
雷斯垂德也不抱怨走了一天有多累,他只想知道是不是推断有误。“也许,凶手是藏在其他养老院,可能是某天途径这些可疑地点,刚好盯上了被害人罗兹。”
这种偶发可能性的确存在。
歇洛克却表示再等一等,“探长,您还忽略了一些人,目前只查到了工作人员与管理层,却未涉及养老院的资助者们。
理论上,那些资助者有权随时进出养老院,还请等班纳特先生找来名单再做定论。”
凯尔西与伦敦孤儿院的基金会一直保持联系,通过内部关系查出了同为福利机构的养老院资助者名单。
将名单带回苏格兰场,其上赫然有一位符合侧写的可疑人士。他的名字,首字母正是d。
“德尔·冈特,t养老院的运营钱款三分之一来自于他。男,二十六岁,自七岁起小跟着外祖母在英格兰北部长大。”
凯尔西获得了冈特的大致生平,他的双亲早逝,外祖母是瑞典人嫁到英国纽卡斯尔。
冈特被外祖母抚养长大,直到八年前,他来到南部读大学。
在冈特二十岁时,即六年前,他的外祖母逝世。于是,他毕业后的四年一直留在了伦敦生活。
“哦!这个冈特是把继承的遗产都投入了养老院?”
雷斯垂德翻看着资料,上面写道冈特大约继承了近十万英镑与一套在伦敦的房产。
这笔钱对于大商人或家有厚产的贵族算不上多,但冈特家显然已经没落。
冈特在外祖母去世后,大学没有毕业就把十万英镑都捐给了养老院,得到了t养老院的一些管事权力。
近六年,冈特改建了养老院陈旧设备,又管理着三餐食材供应等具体事宜。
冈特的本职工作是一位证券投资商,已知他的业绩不温不火。
从表面来看,冈特没有追求奢靡生活,是将闲暇精力都献给了养老院的慈善事业。
歇洛克迅速看到了情报末尾的话,冈特作为出资者与管理者的风评很好。
人们赞扬冈特是真心做慈善,每个月起码做五六天义工,比如打扫房屋、为老人洗澡等等。
冈特专捡重活累活,他服务的都是神志不清者。
这一类老年人生活不能自理,如今尚未有阿兹海默症的概念,而冈特服务的实则都是中晚期患者,其生活环境不可避免的脏乱。
“如果从表面看,冈特像是乐于助人的天使。但结合本案的情况,一旦冈特对他的帮助对象下手,那些老年人根本无法做出反抗。”
凯尔西还提到,“由于嗜老癖的罕见性,养老院上上下下不会对冈特产生丝毫怀疑。”
雷斯垂德:别说养老院众人,就连他也没想到啊!魔鬼,只有魔鬼才会了解那些稀奇古怪的癖好。
“咳——”
雷斯垂德掩饰着丰富内心戏,严肃地说,“目前我们没有实质性的直接证据,仅凭推论不可能将冈特逮捕归案,就连拘捕扣押他两天都做不到。接下来,怎么办?”
“分三步。首先调查冈特与伍尔夫是否有交集。其次向养老院确认冈特做义工时的穿着,以此画像再次走访案发区域,扩大范围寻找可能的目击者。”
歇洛克知道以上两方面的调查可能无功而返,需要多几分运气才能抓住冈特露出的马脚。“另外,直接上门去找冈特,试探他对两次死亡案件的态度。”
雷斯垂德不确定了,“冈特会答应见我们吗?”
凯尔西指向调查资料,“冈特对外是一副慈善家的标杆形象。涉及老年人被害案,即便内心不情愿也必须做出关心的姿态。
这又不是强制将人带回警局,冈特为了保持正面形象起码不会强硬拒绝我们的拜访。 ”
雷斯垂德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
此时,歇洛克补了一点,“请做好开棺验尸的准备。那些养老院死去的老年人尸体上可能留有某些证据。
但与上次对被虐孤儿们的验尸不同,那些死去老者尸身上残留的证据可能不够明显,需要做好找不到任何证据的心理准备。”
雷斯垂德:对了!差点把要去盗墓,不,是有正当理由地开棺给忘了!
“哇哦!我会让卡特时刻准备着。”
雷斯垂德上次干过一次开棺的苦差事,不想再重温墓地的苦力劳动,他瞬间找到了可靠的负责人。“调查孤儿院墓区时,卡特做得非常好。一回生两回熟,卡特已经是专业的。”
凯尔西与歇洛克对视一眼,默默可怜卡特三秒钟。
这次不是两人做的决定,卡特还请‘感激’他的好上级给予了他无比的信任。
话不赘述。
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下,暂时没有发现更多实质证据表明冈特涉案。
伍尔夫的狐朋狗友从未听过冈特,有关罗兹被害现场的目击者寻找,倒是有一个新消息。
四月一日,案发当天,有人远远瞧见符合冈特特征的可疑背影。
衣服是深棕色工服,正与冈特做义工时穿得服装款式一致。
身高与冈特的六英尺高相同,身材也是与冈特相同的不胖不瘦。
可惜距离稍远,仅是匆匆一瞥。
目击者称当时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人的走路速度奇快,几乎眨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不谈看到正脸,就连裤子是否沾染血迹都没能看清。
这番证词显然不足以坐实冈特是罪犯。
四月八日。
下午五点,冈特家。
在协查的见面请求递出后的第三天,冈特答应了让两位侦探登门问话。
“抱歉,今天刚刚回到伦敦。”
冈特歉意地表示没能在第一时间同意见面,是因为他一个小时前才结束了出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两位不必顾虑,直接问就好。”
近几日,冈特真的是因工作出差了吗?
冈特就职的证券公司给出了肯定回答。
四月二日至四月八日,冈特在巴黎呆上一周参与某个合作项目。
“既然您如此说了,那就请问您四月一日在哪里?”
凯尔西单刀直入,“四月一日发生了一起与老人相关的被杀凶案。此事可能涉及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您的身形与嫌疑犯极为相似,还请您配合回答。”
冈特一点都没有被认作嫌犯的气恼,他只是无奈苦笑着说:
“愚人节,我一直在家。之后需要出差七天,我必须要完善项目方案哪有闲情出门。如果需要我提供时间证人,真就有些为难我了。两位也发现了我不喜欢聘请住家佣人,厨师与洗衣工都是定时上门。”
实情如此。
冈特家只是一栋两层小楼。
此时家里就没有佣人,招待两位侦探的茶水都是冈特亲自准备的。
凯尔西似乎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进一步向冈特确认,“也就说,四月一日下午四点至五点,您一直都在家里?您的厨师,当天几点来做的晚餐?”
“是的,我在家。约瑟夫一般六点上门,我习惯了七点多吃晚餐。”
冈特非常自然地点头,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当下,他还客气地邀请到,“约瑟夫就快来了,今晚,两位要不要一起品尝他的手艺?”
“谢谢,不用了。”
歇洛克都没有喝冈特准备的茶,怎么可能留下进餐。“听闻冈特先生的外祖母是瑞典人,您自幼被她抚养长大,看起受了不少瑞典人文风俗的影响。”
歇洛克扫视了一圈客厅,此处是北欧式家居风格。
墙上挂着的两幅画,描绘了瑞典斯德哥尔摩老城的景象,以及毗邻波罗的海的海景。
博物架上的摆件与装饰物也多是来自瑞典,比如海船模型等等。
餐桌上,赫然放了半瓶格拉格酒,正是在两次死亡案件中都出现的瑞典特产热饮酒。
冈特听到外祖母一词面露不舍的怀念,“是的,受到外祖母的影响,我喜欢瑞典。家里的这些布置让我很舒适,仿佛外祖母一直陪着我。”
“看出来了,您的生活习惯也偏向瑞典式。那里虽然四季分明,但冬天几乎占据半年时间,从十月到来年四月都是冬季。”
凯尔西指向了格拉格酒,“这让您在伦敦的四月还喝着瑞典冬季热饮酒。不介意我问一下您是哪里买的格拉格酒?我有一位朋友想喝,但伦敦不容易买到这种酒。”
冈特很遗憾地表示他不是在伦敦买的,是去年十月去瑞典带了一箱回来。
“我很喜欢格拉格酒,都没有舍得送人,谁想到一箱喝到只剩半瓶了。如果您有需要,下次我回瑞典给您捎带几瓶。”
这话的言下之意,冈特没有给别人送过格拉格酒。万一发现谁家有同类酒,别来找他的麻烦。
凯尔西笑着婉拒,“多谢好意,不必麻烦了。对了,多问一句,您喝得是几几年产的,这里面有讲究吗?”
“是前年,1878年产的。”
冈特直言,“格拉格酒,我觉得喝起来的口感都差不多,没有在这方面做过深入研究。”
口感如何并不重要。
凯尔西想的是伍尔夫被送那瓶格拉格酒,它也是1878年产的。看酒瓶标贴来自于同一家名为「波罗的海之酒」的酒厂。
然而,根据调查「波罗的海之酒」的酒品在当地销量很大。仅凭年份与酒厂相同,也不能坐实冈特与伍尔夫有关。
再问了一些问题,初次试探调查只能先到此为止。
两位侦探起身告辞,冈特表示之后有问题直接上门就好,他一定会全力配合抓出针对老年人作案的凶手。
不得不说,冈特表现得滴水不漏。
目前掌握的线索都能指向他,但就是没有实质性证据表明他就是凶手。
离开前,凯尔西多看了眼墙上的油画。
两幅画的下方都诗歌题字,落款是德尔·冈特本人。这字迹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需要进一步确认一番。
冈特目送两人离开,没有在意厨师在厨房如何工作,他走到二楼的书房。
打开保险柜,取出其中一本相册。
翻开,全部都是老妇人的照片。每一张对应着t养老院的老年痴呆患者。
前四十九张,照片人像下方全部添了一笔大写的a。
冈特捧着相册,悠闲地靠近沙发。
被侦探找上门又如何,证据,将人逮捕归案必须要有证据。
冈特不屑地笑了,目光在剩余照片上逡巡,下一个选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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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八点,贝克街221b。
两位侦探回到家,华生与哈德森太太都已经吃过了晚餐。
凯尔西简单地梳洗后,没有直接下楼用餐,而是翻查起尘封几年的资料。
“是了,就是它。”
凯尔西从资料堆里找出了一封旧信。当年开膛手案件结束后,这封信是被存放了六年,一直没能找到此信的寄件人。
‘叩叩——’
敲门声响。
歇洛克在门外问:“杰瑞,你一直没有下楼,我把晚餐带上来了。不介意一起在你的房间用餐吧?”
“当然不介意。”凯尔西说着打开门,只见歇洛克双手托盘。
晚餐包括例汤、蔬菜、炒蛋、熏肉,以及一份蜂蜜松饼。
只一眼,凯尔西可以确定最后那份蜂蜜松饼,百分百不是哈德森太太的厨艺。
“谢谢。”
凯尔西接过了属于她的那份,两人来到餐桌边坐下。
“不用怀疑,蜂蜜松饼是我刚刚做的。”
歇洛克郑重其事地说,“前几天,我们谈到蜜蜂的话题,却戛然而止了。养蜂,其实是为了能让人心情愉悦。比如获得蜂蜜做成食物,让你吃得满意而感到快乐,那才是最重要的。”
潜台词:养蜜蜂什么的,怎么可能比亲爱的凯尔西重要。哪怕她任性地毫无理由地讨厌蜜蜂,歇洛克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今夜,歇洛克带了亲自制作的蜂蜜松饼以表诚意。
“杰瑞,你知道的,我不会那些花言巧语。我习惯了理性分析,但绝非有意轻慢你的感受。蜂蜜松饼,希望它能让你晚餐愉快。”
餐桌,两秒安静。
凯尔西没忍住笑了起来。歇洛克竟然及时猜中且满足了她想吃蜂蜜松饼的小心愿,那么她也就如其所愿地承认一件事。
“我不讨厌蜜蜂,虽然谈不上非常喜爱,但养蜂的过程很是有趣。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的退休计划很有可取之处。”
歇洛克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太好了。他与凯尔西的喜好基本一致,不论是工作时期还是退休生活,都能保持默契而没有重大分歧。既然对于将来的规划已有大致设想,目前就差几步没有做。
——正式的告白与求婚。
歇洛克想到了画到一半的石膏彩蛋,必须快些将它完工。
两人愉快地吃了晚餐。
等女佣收拾了餐盘,歇洛克却没有立即离开。彩蛋是要画,但眼前也要关注嗜老凶杀案。
歇洛克问,“杰瑞,冈特家的两幅油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看你多瞧了它们几眼。”
“是的,汤姆,你最懂我。”
凯尔西取来了刚才找到的旧信,“这是六年前开膛手杰森案爆发时,一封寄到新闻社的威胁信。信上声称警察无能找不到凶手,那么凶手就会挖出更多肾脏。”
凯尔西表示当时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挑衅信,唯独这封比较特别。它是第一封随信捎上了血淋淋内脏的信件,号称是切了被害人的肾脏。
随着开膛手被捕,此信的真伪也得以验证。这封信不是凶手亚斯·卡米斯基写的,所谓的人类肾脏也被证实是用动物内脏伪造。
“这封信的出现是烈火上浇油,当时各大报纸都刊印了相关头版头条的报道,必然会刺激真凶作案。”
凯尔西当时的判断没有错,与雷斯垂德等人是进行了连夜调查,当夜就抓捕了被刺激而加速作案的卡米斯基。“结案后,我向探长要来了这封挑衅信原件。它让我有些在意,总觉得不是一般的跟风捣乱。”
然而,此信尘封了六年。
根本没有办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寄信人。
歇洛克看着旧信,眼神一凝。
挑衅信的字迹,居然与冈特落款的油画字异常相似。
六年前开膛手作案,六年前冈特祖母去世。相近的时间线,相似的字迹,这些都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