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伊甸园

  三月末, 仿佛在一夜间倒春寒结束。
  哈德森太太看向墙上挂历,后天,本周日就是复活节。
  今天需要采购节庆必备食材:比如制作热十字面包所需的香料肉桂、丁香、肉豆蔻等;比如重油水果蛋糕需要的果干以及蛋白杏仁膏;烤羊腿加之薄荷汁也是必备食物。
  另外, 不可或缺是鸡蛋。
  复活节肯定要画复活节彩蛋,将鸡蛋煮熟,在蛋壳上自由发挥五颜六色的图案, 代表春天与光明降临。
  “好了。”
  哈德森太太满意地看着列出的采购清单, “对了, 鸡蛋可以多买些。家里的绅士们也许想要一起享受画蛋的快乐。”
  上午七点半。
  哈德森太太将清单交给女仆, 赶早去集市淘来优质食材。
  这个点其实也不算早。
  女仆刚刚离开, 大门被从外打开, 就见两位侦探走了进来。
  “早上好。”
  哈德森瞧着气定神闲的凯尔西与歇洛克, 完全看不出他们刚刚晨跑了一个多小时。
  自凯尔西搬入221b,也就二十多天,但是哈德森太太感受到221b的些许改变。
  最明显的莫过于没有再听福尔摩斯先生因无聊而弄出的‘小’动静。不办案的日子,两位侦探就会一起做些运动。
  只要天气合适, 户外晨跑少不了。
  一条街后就是摄政公园, 草坪、花丛、树木、湖水,自然的气息非常适合户外锻炼。清晨在公园慢跑,听着林间鸟鸣, 与初升朝阳一起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夜晚也有去处。
  附近的拳击俱乐部能提供场地, 能自选对练的对手。再远些还有射击俱乐部, 提供多种类枪械练习。
  哈德森太太只需多准备些热水,让结束夜间运动的两位能舒舒服服地洗澡就好。
  于她而言这很轻松, 比以前时不时重新装修被歇洛克以子弹问候的墙壁要容易很多。
  为什么华生就没能劝歇洛克保持‘正常’的运动习惯?
  哈德森太太找不到答案。
  也许只能归结于必须同为侦探, 凯尔西才能说服歇洛克, 或多或少做出一些自我改变。
  这种改变恰如眼前的一幕。
  今天两位侦探不是结束运动后就双手空空地回家, 两人都捧着一大束鲜花进门。
  没看错!
  就连歇洛克也捧着几乎遮住他半身的麝香百合。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花苞上还带着露水。
  哈德森太太用力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窗户。
  很好,今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怪异现象发生。
  “早上好,哈德森太太。”
  歇洛克不等房东太太说什么感叹词,直接问,“这些复活节装饰物,先要放到哪里?”
  “哦!是的,福尔摩斯先生。神圣纯洁的百合,复活节少不了它。”
  哈德森太太欣慰地看着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终于也像普通人一样会在节日来临之际做些应景的事。
  不用问,一定是凯尔西做出了优秀示范。
  哈德森太太向凯尔西抛出隐秘的夸赞眼神,“百合花让我来打理就好。非常感谢两位的鲜花,这些足够装饰整栋221b。”
  “不必客气,这是班纳特先生的提议。”
  歇洛克递出了鲜花。等哈德森太太抱着两大束鲜花先离开,他看向身边的凯尔西,这位他做了一回鲜花的搬运工。
  凯尔西侧头,笑着与歇洛克对视,“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的眼神为何充满了感激?
  是不是觉得一路抱着鲜花的感觉非常不错,让您发现了日常购买鲜花从而增添生活幸福感的秘诀?”
  歇洛克煞有其事地点头,“您是对的,不同的鲜花能带来不同的意趣,由此为生活平添几分诗意。
  感谢您引我入门,我在自购鲜花的同时不会忘了您。下次就选玫瑰怎么样?风信子、蔷薇等等也不错,往后请允许我为您不时献上各式乐趣。”
  凯尔西挑眉,福尔摩斯先生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给她送花的理由。
  “那我就静候您来带的乐趣。”
  凯尔西也顺势说到,“也请别拒绝我会为您捎上鲜花回礼,愿您能喜欢屋内多添几缕幽香。”
  这下两位‘男士’就能堂堂正正地互赠鲜花了。
  此时,刚刚睡醒的华生不知221b将迎来何种变化。
  今天他有必要完成的工作,前往出版社交稿,新的破案故事根据凯蒂与艾姬案件改编。
  距离失踪案告破已经过去三周,这些日子两位侦探又分别接手几起委托。
  华生有时给歇洛克做助手,有时又为凯尔西做助理。
  在对比了多起案件之后,他又参考了两位侦探的意见,一致认为近期最值得书写出来的仍是未婚妻/夫失踪案。
  随着今年女性继承法律条文的修改,当满足一定的条件,女性也能在婚后持有个人资产。
  如此一来,围绕婚姻与财产会引发不少新问题。
  继父母对子女财产的支配欲望,极端到类似弗雷曼、多琳通过犯罪的方式掠夺子女继承的遗产,这种情况绝不会是个例少数。
  希望借此改编案件的破案故事出版,让更多年轻女性意识到生活中可能存在的‘来自父母的威胁危险’。
  十一点半,出版社。
  华生与编辑敲定了书稿内容。他看了看时间,刚刚好,回家能够吃午饭。
  “请留步。”
  华生正向编辑告辞,两人站在出版社的门口,就听隔壁律师事务所爆发出猖狂的笑声。
  “哈哈——”
  金发男人边笑边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戈弗雷·诺顿,你就认命吧!你的委托人自杀了,你还凭什么告我?对于那套房子,我现在不需要再多赔一个便士!”
  这话说得满不在乎,完全没把人命放在心上,更是为由于他人死亡省下一大笔赔款而自满得意。
  金发男人本来面容英俊,却因此言行多了几分令人不适的恶心感。
  被点名的诺顿一脸怒容冲了出来。
  “亨特·伍尔夫,你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贱渣!你在得意什么?去年趁人之危低价骗购沃纳家的房产,老沃纳病逝前只要求你补偿一笔钱,能供他女儿好好生活。你做了什么!”
  诺顿想起委托人沃纳。
  沃纳父女生活在附近的乡村,在伦敦市内有套小房产。
  虽然房子位于伦敦西区,但西区也不都是有钱人。那套房子所在地段人流混杂,而且附近住屋都老旧不堪。
  原先仅供底层劳工合租,却在今年等到了拆迁的消息。
  慈善家沙夫茨伯里伯爵决定投资清理贫民窟,而将开辟沙夫茨伯里大街,将此一带打造成西区新剧院区。
  拆迁得款却与沃纳无关了。
  去年夏天,疾病缠身的沃纳投资失败,他的女儿又得了急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疗。
  因此,不得不卖掉市内房产,买家正是金发的伍尔夫。
  伍尔夫出价却比市场价低了三成不止。
  沃纳也试图找其他买家,但时间上等不起,不知为何原本有意愿的几人都纷纷推却。
  最终沃纳因受现实条件制约只能选择与伍尔夫交易。当合同签署成交后的半个月,贫民窟改造计划问世。
  沃纳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坑了。
  伍尔夫多半是得知了改造拆迁计划的内部消息,以低价购入房产,等到拆迁就能赚取一大笔安置费。
  今年初春,沃纳找上律师诺顿,希望能找到当时买卖合同的不合理处,要求伍尔夫进行赔偿。
  沃纳并不贪心。因为治病掏空家底,而他时日无多,想给女儿留一小笔遗产即可。
  交易被坑,这种事稀疏平常。
  如果不是法理上存在漏洞,仅从道义出发要求赔偿很难。
  诺顿出于对沃纳父女的同情同意接手委托,认真调查了去年伍尔夫购买房屋时情况。
  这个金发年轻男人是贵族后裔,但既没能继承爵位也没得到多少遗产。不学无术,而凭着一张俊脸以及祖辈留下的人脉混日子。
  伍尔夫盯上沃纳的房产赚取差价,这不是他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但凡与他竞购的买家,会被以或恐吓或闹事的方式搞走。
  这人却很有眼力,从不得罪不能得罪的人,专挑像是沃纳家那种没背景的拿捏。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诺顿找到了房产合同上的漏洞,以此可以向伍尔夫提出赔偿要求。
  提出民事赔偿要求,肯定要有委托人。
  老沃纳没能抗住病魔,一月初病逝,由他的女儿伊迪丝起诉伍尔夫。
  不久后,让诺顿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在暗中发生了。
  伍尔夫迅速赢得了伊迪丝的芳心,伊迪丝犹豫着要撤诉,她不想给恋人增添麻烦。
  诺顿知道伍尔夫靠不住,他苦口婆心劝说伊迪丝,感情是感情,该争取的权益仍要争取。
  三月末却是等到了伊迪丝为情自杀的消息。
  初步了解情况,伍尔夫毫无意外地另结新欢,而备受打击的伊迪丝哀求复合未果选择了结束生命。
  周二,伊迪丝死亡。
  周五,伍尔夫来律师事务所向诺顿挑明情况。
  当下,诺顿全都明白了。
  整件事都是伍尔夫故意设下的圈套阴谋,他不想给出赔偿但已经来不及堵上合同的漏洞。
  解决不了合同的问题,那就索性解决了搞出问题的人。
  伍尔夫却毫无悔意,得意洋洋地看着诺顿: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又没杀伊迪丝,是她想不开要自杀,我犯法了吗?没有!你想告我?找不到证据!”
  “你……“
  诺顿看着这人恬不知耻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想给他一拳。
  诺顿刚要冲上去,这是被两位同事拦住了。
  “别冲动!”“不能打!”
  “这人故意的,就等你告你蓄意伤害。”“是啊,我们不能授人以柄。”
  伍尔夫见状笑得更加嚣张,踩着诺顿等人的不甘愤怒,他飘飘然地离开了。
  华生刚好目睹了后半段的冲突,又听编辑小声八卦律师事务所的大致情况,他唏嘘不已地回到了贝克街。
  贝克街221b。
  进门,上楼,来到起居室门前。
  华生看到整栋房子多处点缀着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装饰。
  后天就是复活节,到处飘散着百合花香很正常。
  华生看向迎面走来的房东太太,“哈德森太太,您买的百合不错。后天,有什么特别活动吗?”
  “我买了足够多的鸡蛋,如果你们有空,一起来画彩蛋。”
  哈德森太太顿了顿,微笑着说,“华生先生,您搞错了一点,百合花不是我买的。福尔摩斯先生在班纳特先生的提议下,两人结束晨间运动后从花店各捧了一大束鲜花回来。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华生瞪大眼睛。
  凯尔西会买花装点房屋并不奇怪,但能让歇洛克捧着百合花回来……
  华生试图想象那幅场景,他猛地摇了摇头。
  抱歉,他着实很难设想歇洛克买鲜花的样子。如果把鲜花换成人头骨骼,那倒是更符合福尔摩斯式行为。
  “您怎么了?”
  歇洛克从隔间实验室下楼,看到华生一个人傻站在起居室门口。“我确定今天的化学试验品没有外泄,华生先生,为何您一副误服毒物的样子?”
  华生努力微笑,“上帝保佑!我很好,没有中毒。就听说您买了百合花,我,嗯,……”
  华生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语言,“对,我觉得它们很漂亮。这是在欣赏它们的美貌。”
  “嗯哼,您也觉得不错。”
  歇洛克自然而然地说,“那样就好。看来您是不介意生活多些花香。”
  华生缓缓点头,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是的,我并不花粉过敏。鲜花让人心情愉悦。”
  歇洛克:很好,等会告诉凯尔西,他们的室友同意房间内放置鲜花。
  这就约等于华生默认了,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福尔摩斯先生与班纳特先生将会名正言顺地互送鲜花。
  如此想着,歇洛克进了起居室,回头看到华生还站在门口。“华生先生,您不准备吃午餐吗?”
  华生慢半拍地跟了进来,他看着歇洛克一如既往的模样。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但为什么想不出所以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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