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魔镜告诉我
一顶帐篷勉强宽敞, 但其中陈设简陋。
入内,帐篷正中是火炉,边上有一张折叠桌。
地上是四盏煤气灯, 角落有着一推即塌的木架子。木架上放置几个铜盆、铜壶, 再有几根拉绳绑在另一个角, 凑合着能挂衣服。
两侧还各有一道布帘,简易地辟出了两间卧室。
所谓的单间卧室很小。
没有多余家具,稻草席地铺设, 上面放了几床被子。
稻草床铺边仅留一小块让单人站立的空地,可以在此换衣服,站着擦拭身体。
“木炭每天早上都会分好, 打水需要你们自己来。水井位置靠近小镇方向,一问便知。”
安德烈为马戏团营地的条件简陋感到抱歉,但好歹每天还有杂工来倾倒垃圾等物。
两人只管将废水等放在帐篷里, 第二天有人来定时处理。
如果两人想要改善生活,喝点酒、洗个舒服澡,每天上午有两个小时能去附近的小镇自行解决。
“晚上演出结束就别到处走动了。”
安德烈提出这一条, 面不改色地解释, “毕竟是在树林边扎营, 谁也说不好会否有野兽出没。你们也该看到外围拉起的警戒带,晚上会有值夜巡逻的人, 胡乱走动让他们误会成盗匪就不好了。”
这个理由听着符合逻辑, 但与刺探到的马戏团亡灵传闻有出入。
凯尔西与歇洛克并没有冒然向安德烈提问, 今天刚到营地就先蛰伏。
有的不便问, 有的却能问得理所当然。
“团长, 我们来之前就有一个疑惑, 原定的飞刀演员呢?”
歇洛克像是大大咧咧地说, “是不是与马戏团发生了矛盾,被赶出去了?还是他们在练习时飞刀时出现了意外?”
安德烈的神色有一瞬阴鸷,但很快就转变为郁闷。
“可不就是意外,做靶子的安娜被削去了左耳。你们最清楚了,盲投飞刀必是两两搭档,习惯彼此而绝不能临时换搭档。安娜与史蒂夫去市内就医,这样的伤让他们无法继续表演。”
谈及此,安德烈似意有所指告诫两人:
“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论是平时排练还是正式演出,都不要去想其他杂事。”
多想什么?
安德烈是给原先的飞刀演员按上一段说辞:“史蒂夫与安娜,据我所知他们正为另一个男人闹不合。
安娜想要退出马戏团去结婚,但是史蒂夫不希望搭档离开,起码在他找到新搭档前不行。带着情绪练习,可不就出事了。”
有关安娜想嫁给谁?
安德烈却表示一无所知。
没有就此多说,安德烈转而询问起两人的来历。
终于到了验证演员自我修养的时刻。
凯尔西与歇洛克仿佛真就是从沙俄来的私奔情侣,是再无可能回到大海的另一边。
可惜华生不在现场,无法亲眼目睹他的剧本如何被完美演绎。
不然,他一定会无比欣慰。能让观众入戏的剧本才叫好剧本,而安德烈对这一则故事深信不疑。
三人没有多聊。
下午的演出还在继续,并且晚上还有一场表演。
这会该休整就休整,休息好了再练习。
马戏团给人们带去欢笑,但马戏演员们的生活并无多少乐趣。
两位侦探潜入马戏团却不是位体验生活。
前脚送走安烈德,后脚分头去探查营地的情况。
打着找水井与确定每日餐饮供应的旗号,这是能堂而皇之地在营地里兜圈子。
三小时前,马戏团内可能还有人不知道新来的临时飞刀演员。
爆红却来得非常迅猛。距离沙俄飞刀客的节目结束只有半小时,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
当下,多数演员还在后场准备登台,而一小部分人结束了表演各回各的帐篷。
这部分人在半途遇到沙俄飞刀客,全都没有搭讪聊天,眼神疏离地从飞刀客身边走过。
哪怕偶有零星两句对话,但也都匆匆收尾,一副急不可耐地要赶回帐篷休息的模样。
至此,能确定月亮湾马戏团的成员很冷漠。
哪怕笑得夸张的小丑也是一样,对内根本没有面对观众时表现出的热情。
虽然马戏团内部谁都不多愿意多说话,但侦探的首轮查探并非一无所获。
取餐的帐篷内贴着一张表格。
配餐员每次给出食物,都会取餐人员的对应位置打一个√。
最下方是新添的两行,瓦西里斯基(男)与瓦西里斯基(女)。
表格上却有三行被涂黑。
仔细分辨,有过√的日期勾选栏终结于十月二十五。
十月二十五,是月亮湾马戏团驻扎芝加哥郊外的第三天。
根据安德烈的话,前任飞刀表演者安娜与史蒂芬就是在那天受伤。
奇怪的是,除了两个飞刀表演者因伤离开,还有一栏被划黑的又是谁?
凯尔西状似随意地问了配餐员,得到的答案是有一位杂工有事离开了,半点都没提此人的姓名。
然而,这种答案很难让人信服。
凯尔西发现表格有一定的有序排列。
比如小丑们排在首位,短裙开场舞者在第二位,动物表演杂技紧随其后,接下来是走钢丝的侏儒等等。
这一顺序大致按照马戏团演出的顺序。
小丑们最先要走到营地门口接待观众入场,且以此类推,是能与今天的节目单对上。
不知名被划去的那位,按照演出顺序是在倒数位置。
这一位置的演员们前三天并无演出,正是畸形秀,会在为期一周的后三天时才登台。
暂且不说今天在营地只见到寥寥几位畸形秀演员,只说十月二十五的日期很微妙。
十月二十七日凌晨,莱克茜在镜子里看到狼人的虚像。
月亮湾马戏团营与莱克茜别墅分别在芝加哥的两头,单程赶路要花费一天时间。
眼前看到的这一栏黑色,从马戏团配餐表被划去的,会不会是出没在莱克茜别墅四周的‘狼人’?
查证缓慢推进中。
时间匆忙,晚上的演出眨眼也已结束。
夜间十点半,观众们全都离去,整个营地忽然安静了下来。
恰如安德烈所言,营地有巡逻队。马戏团的演员们前往水井打了水,都是行色匆匆回帐篷。
也许是一日疲倦,演员们都鲜少有聊天的兴致。
魔术师默顿却是例外。
他提着两桶满满的井水,与同来打水的歇洛克闲聊。
“嘿!你的到来让我不再那么寂寞了。知道吗?整个马戏团原本只有我一个人在恋爱。”
默顿提到他与短裙开场舞少女之一在恋爱,其余的马戏团成员竟是从未彼此看对眼。“他们只知道练习再练习杂技,我想要找人聊天也找不到,都是不懂情趣的家伙们。”
歇洛克似是不懂就直白地问,“不对啊,团长不是说之前的飞刀表演者之一,安娜有离开结婚的打算?”
“哪有不对,安娜也没有找马戏团内的人,听说她找到的是一个医生。”
默顿说着摇头,“我也不知具体情况,但她的耳朵被削掉一只,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哎,不提不开心的事,我们聊点有趣的。”
开心的,无非是听默顿胡吹他的恋爱史。
歇洛克不时回应几句,叙说来自沙俄飞刀客的私奔狗血经历。
他真的很难理解这些事究竟哪里有趣,可见默顿听得津津有味便也说了下去。
只要有交谈,就一定会得到某些消息。
哪怕消息真真假假,但总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不过多时,两人回到了帐篷区。
离开前,默顿略带兴奋地问一件事,“对了,你听说了吗?这次的畸形秀有新成员加入,似乎是找到活的美人鱼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美人鱼?真能有这种东西?”
歇洛克不敢保证深海尽头一定没有未知存在,但将美人鱼弄到马戏团来展示,这就很荒谬了。
歇洛克正好借此问,“对了,我没在营地见到几位畸形秀演员,他们是晚几天才来吗?”
“是的,演员们分批到芝加哥。一贯如此,我们和他们平时也很少接触。”
默顿有意识地规避没有多谈,又拉回原来的话题,他兴致勃勃地问:“瓦西里斯基,你对美人鱼感兴趣吗?我很想一睹为快。”
歇洛克敏锐地感觉到默顿的眼神暗藏了一种试探。当下,默顿最有可能就是试探他对畸形秀的态度。
“新奇的事出现在眼前,总要看一看。”
歇洛克没有表现得太热衷,但也没有露出丝毫厌恶,“左右不必花钱,能看看美人鱼也好。”
“是啊!”
默顿赞同地点头。
没再多说,两人原地分开。
回到帐篷。
在确定四处无人监听后,歇洛克与凯尔西压低声音交换了今日所得。
“默顿很有可能是安德烈派出来试探我们的态度,这段时间要好好敷衍他。对于他提到的美人鱼,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歇洛克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华生的军医朋友利奥是为解决一对兄妹失踪案而来。
歇洛克指出,“利奥提到失踪的彼得小妹,她身上会散发一股鱼腥味。如果给她按上一条鱼尾,那就从气味到外表都是一条逼真的美人鱼。”
大部分畸形秀的演员是天生有缺陷的人。
但丰厚的演出利润难免让人丧失人性,让人触犯生命的禁忌,企图后天制造出吸引人眼球的畸形人。
令人讽刺的是,最佳被害人往往是来自贫民窟的孩子。
孩子的身体更易塑形,而贫民窟很难关心他人的生死。
凯尔西蹙眉,这是最坏的猜测。
“现在都没有确凿证据,希望不存在一个失踪的鱼腥味女孩被改造成美人鱼,而之后几天我们也能找到更多线索。”
“如果莱克茜见到的狼人就是从配餐表上划去的那位,他应该还活着。”
歇洛克希望能正面遭遇那位‘狼人’,“也许,狼人能带给我们更多的内幕。”
至于今夜,只能先休息。
先将进出帐篷的厚重布帘从内侧打上绳结,能避免外来者随意闯入。
两人开始生火烧水,准备洗洗睡了。
这会细看看所谓的卧房门帘,两块帘布轻飘飘地挂着,并没有系绳等固定之物。
这样的两道门帘能挡住什么?
风大一些,它们就飘起来了,根本谈不上能遮风。
“十一月的晚上已经冷了,但帐篷小也有小的好处。正厅放火炉,在隔间睡觉也不冷。”
歇洛克说着看向凯尔西,“杰瑞,你觉得呢?该不会冷到晚上来找我抱团取暖吧?”
凯尔西微笑,“你想多了,我不怕冷,也不觉得冷。对了,汤姆,你没有梦游症吧?”
“当然没有。”
歇洛克非常肯定地说,“半夜,我绝不会不请自来。亲爱的杰瑞,请别怀疑,我真的是一位标准的绅士。”
“哇喔!汤姆,你说你是标准的绅士?”
凯尔西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行吧,你开心就好。”
这是什么语气?!
歇洛克自问一直控制在某个度,从没有过度冒犯凯尔西。“怎么听您的语气,居然对我有所非议。不谈别人,我确定对您是足够绅士了。”
说到这里。
歇洛克凝视一袭女装的凯尔西,侧脸的刀疤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清丽中更添几分桀骜。
“现在,我能毫不心虚地自认绅士。”
歇洛克说着倾身向前,贴近凯尔西,“然而,班纳特先生,您确定您也可以吗?不如认了,我的话没有错。”
此话一出,帐篷内突然安静下来。
两人相距不足半臂,在昏黄火光的映照下,所见所闻有些朦胧而近乎迷离。
大约半分钟。
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爆裂声,‘噼啪噼啪——’
凯尔西忽而打破沉默,“认了?认什么?哦,对了,您是想让我承认我不是一位绅士。但,我有一问。我的福尔摩斯先生,您说什么样的人不能算作绅士?”
凯尔西说着勾起一抹笑容,不退反进,伸手抚上歇洛克的领结。
只见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领结,似在对待心爱之物尽显温柔。
“您看,答案有时很简单。比如这种动作,绅士就绝不会对您做。如此一来,您就能轻易将我排除出绅士之列。”
凯尔西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是否如您所愿了?歇洛克,你要不要再猜一猜,不绅士的我还敢对你做些什么?大胆点说出来,指不定,我就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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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