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来信

  假设遭遇蝙蝠怪, 尸体会呈现哪一种状态?
  凯尔西无法给出参考答案。
  她能肯定的是,如果仅仅是人血被吸食,尸体并不会出现电影中突变皮包骨的状况, 那需要连脂肪一同被吸光。
  朱尔是否大量失血?
  那必须要经过解剖才有结论。
  当下,凯尔西对朱尔做了初步尸检。
  从尸僵与尸斑的情况来看,朱尔大约已死亡十天左右, 对应上他失踪的九月七日。
  除了脖子上伤在颈动脉位置的两个小孔, 其体表没有其他明显致命伤。
  尸体侧躺位置有一滩干涸的血迹。
  与颈动脉受伤的情况相对比, 所表现出的流血量偏少。
  结合洞内的痕迹与从朱尔的衣服抓痕, 可以推断他曾经做过剧烈挣扎。
  朱尔与谁在做搏斗?
  他脸部、双手等外露部位的细小伤口, 石洞里的岩壁及地面残留物都指向一种可能。
  “这里来过巨型吸血蝙蝠, 可能比化石上出现的更大。”
  博诺从地上找到了一些蝙蝠屎, 是以往见过的蝙蝠排泄物几倍之大。“你们看石洞上方,还有它们倒挂时留下爪印,也是大得不正常。”
  大约半小时前,四人遭遇了石碑上的卡玛佐兹诅咒。
  在神话传闻中, 被卡玛佐兹诅咒的人先会被攻击脖子, 最终被吸血殆尽而亡。
  刚刚还在说碑刻诅咒只是神话故事,哪怕出土了巨型吸血蝙蝠化石,但也都是已经灭绝的动物。
  眼前, 朱尔的死却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皮维不敢置信地摇头, 并不愿意接受面前的事实。“不可能, 朱尔怎么会被卡玛佐兹咬死!”
  “不可能。”
  艾瑟尔扫了一眼朱尔,就侧过头不再看尸体。“没有卡玛佐兹, 没有吸血蝙蝠怪物。”
  两人竭力否认, 可尸体明晃晃地躺在眼前。
  这是不是一个开端, 意味着诅咒将会一一应验?
  “新奥尔良的地理位置, 与出现吸血蝙蝠的南美洲很近。据记载,吸血蝙蝠攻击人类事件偶有发生。”
  凯尔西也惊讶于朱尔的死亡方式之离奇,但并不认为他是被蝙蝠怪物索命。“因为某些独特的环境促成蝙蝠体型变异,那仍旧是能以科学去解释的现象。”
  因此,请不要随意随意揣测神话里的恶魔卡玛佐兹现世。
  何况朱尔的确切死因是否如初检所示,还需要解剖验尸才能进一步确定。
  即便一切表现得非常像是诅咒应验,但所谓诅咒的背后必有人为推动。
  凯尔西对于朱尔之死就有一问。
  假设朱尔的确是中咒而亡,他是被巫毒娃娃的力量弄死的,还是被地下室石碑诅咒图案弄死的?亦或是两者叠加的威力?
  更或者,两者都没来得及出手。
  朱尔单纯走霉运,撞上了石洞里饿着肚子的第三方吸血蝙蝠?
  其中却潜藏另一个疑点。
  朱尔来到新奥尔良采风寻找灵感,不顾恐吓信的威胁也要进入橡树庄园。仅仅四天,他就顺利找到了地下室入口。
  此种顺利为什么就没有出现在七月的勘探者身上?
  那些倒霉蛋被给各种邪恶力量干扰,没得到实际好处,反而负伤离开新奥尔良。
  不,朱尔的幸运也仅有一半。
  从足迹来看,他得知石碑宝藏踪迹所在之后,刚一出暗道就被开门杀。
  凯尔西认为最佳幸运奖是该颁给自己一行人。
  今天一行四人什么危险都没有遇到,一帆风顺地走了出来,顺带还发现了要找的失踪者。
  尽管朱尔死了,但死已见尸,这就是一种发现。
  线索却还不够多。
  从恐吓信到地下石碑,发生新奥尔良的案子隐隐透着自相矛盾的古怪。
  比如朱尔为寻找灵感不惧恐吓信,但他从未动过画笔;比如皮维与艾瑟尔面对巫毒娃娃与蝙蝠怪的诅咒,前后态度的反差不同。
  凯尔西确定身边的涉事者之中,一定有谁隐瞒了什么。
  正如现在石洞里静悄悄的,但能肯定四人心思各异。
  博诺先打破沉默,他克制住因友人身亡的悲伤,提起一件事。
  “诅咒也好,谋杀也好。最初是四个人收到恐吓信,现在朱尔死了,皮维与艾瑟尔先生在陆地上暂且安全。你们说海上的康坦先生会不会……”
  「幸运者号」上的康坦会不会遭遇不测?
  问题没问完,却已经让人联想地下室的第五块石碑,它刻画了海上风暴沉船与怪物空袭的惨状。
  “先把尸体运回城。”
  凯尔西想着尸检要外聘专业医生,检验石洞里的现场残留物也需联系专业机构。在新奥尔良办找人找地方都要时间,前者倒是有好人选,华生不正坐在游轮前往美国。
  可以找华生来验尸。
  凯尔西为此找到一个立即出海去找「幸运者号」的理由。
  9月18日,下午,15:01。
  根据唐泰斯的最新电报,救援船队已经行至佛罗里达半岛待命,并经获知了幸运者号的航线。
  最后写到:「预计游轮明夜途径英属百慕大群岛之侧,将于二十一日上午抵达美国。」
  百慕大,居然是百慕大!
  「幸运者号」竟然走的是这条航线。
  上辈子,凯尔西听闻的百慕大曾经一度代表魔鬼三角海域。
  数十年中,百慕大象征着神秘莫测。
  那里仿佛时有坠机与海难发生,不仅仅是人类死亡,更有连船带人都不见的古怪事件。
  其实,坊间流传有关百慕大的超自然之谜,许多是源自二十世纪中后期一些作家的杜撰。
  那些书籍的传播让流言变得越来越离奇,与外星人、水下基地、时空隧道等等联系到了一起。
  真实的百慕大海域有固定航线,空难海难概率并不高。
  保险理赔公司没有对那一区域特殊对待,从未认定为其是高危风险的海域,而它附近的百慕大群岛亦是旅游胜地。
  然而,凯尔西拿着电报,仍是心头一跳。
  怕就是怕前世的魔鬼三角洲是作家编纂。
  因为今生她遇到了不只一位故事里的人物,谁能担保书中杜撰的离奇海难现象不会发生?起码那种概率比玛雅恶魔降世高得多。
  **
  9月19日,夜,23:00。
  「幸运者号」正在举办海上度假行的最后一场舞会,将一直进行到明天凌晨三点。
  「幸运者号」一小时前驶入百慕大群岛之侧,将在后天早八点在美国靠岸。明天就不办舞会了,游客们能好好休息,才不至于靠岸时还起不了床。
  今夜的终场舞会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宾客。
  裙摆摇曳,舞步交错,仿佛没有人疲惫,能一圈接一圈旋转过午夜。
  尽管康坦四十多岁,但他仍旧热衷舞会。
  正等休息十分钟再战,却在计划邀请下一位女士时,被不速之客拦住了。
  “福尔摩斯先生,自从昨天上午十点,您问我有关恐吓信的问题,我把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康坦强忍着不耐,他所谓的不速之客正是歇洛克。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康坦想起来,仍旧心底发憷。
  昨天上午,早餐结束。
  康坦被歇洛克找上门,以一个问题吓到了他——问他是否收到了恐吓信。
  对于康坦而言,写着巫毒娃娃报复的恐吓信不足为惧,但让他惊疑不定的是此事怎么会被外知晓?
  歇洛克肯定不会解释原因,只道已经获知了另外几封恐吓信的存在。请康坦务必配合回答一些问题,而担忧他在游轮上也许会遭遇不测。
  遭遇不测?
  康坦对此说辞不以为然,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危险,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了一串问题。
  包括给出恐吓信原件,回忆身边是不是有不明人士出没,以及行李是否会被投放危险品。
  整整三十七小时。
  对于来来回回的那些调查问题,他已经回答了三遍,再算这一次就是第四次了。
  “非常明确告诉您,从上船至今,我没有感到任何人对我有加害之心。您问几遍,都是一样的答案。”
  康坦急着去跳舞,不耐烦再与歇洛克多说。
  “记得的早就说了,而我没感到有危险!您也不必忙了。我就直说哪怕将来有危险,我也不需要您帮忙。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罢,康坦头也不回地加入灯红酒绿中。
  豪华游轮的大礼堂,男男女女翩翩起舞,音乐舒缓悠扬,各种香水味弥满开来。
  一切无比愉悦。
  格格不入的只有两个人。
  华生看向歇洛克,自收到电报起至今,已经过去两天。
  两天,四十八小时。
  是在游轮的两千多人之中,歇洛克找到了收到恐吓信的康坦。
  可惜,当事人没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并且对恐吓信不屑一顾。
  期间更是几番拜托宾利与达西临时望风,华生跟着歇洛克顺利潜入了货舱,检查船上是否有可疑物资但仍一无所获。
  现在,距离游轮靠岸还有三十三小时。
  华生不禁要问,“福尔摩斯先生,现在能做的已经做了。船上的确没有不妥,您也没有发现谁故意针对康坦。
  也许,恐吓信上说的惩罚并不会在海上发生。从逻辑来说,康坦抵达新奥尔良才会触发靠近橡树庄园的警告,届时才会有威胁他生命的事件出现。”
  依照康坦收到的恐吓信,假定其要发作,确实能以此逻辑解释。
  歇洛克却问,“康坦的恐吓信能解释,那么送到贝克街的警告信又要怎么解释?”
  既然都是信,凭什么厚此薄彼?
  假设了前者以逻辑会到新奥尔良再应验,那么按后者的逻辑就必在船上发作。
  “我先去电报室。”
  歇洛克抛出一句,转身疾步匆匆向礼堂外走去。“华生先生请您迅速找到船长,让他即刻召集所有工作人员。”
  “啊?”
  华生尚有不解,召集船员能干什么?偌大一艘豪华游轮,粗略计算有一两百工作人员,怎么可能一下子召集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您总得告诉我理由。”
  “假定存在加害者,他要谋害康坦但从未露出马脚。我们已经排查了康坦身边的人,也已经排查了旅客托运的物资,都没有发现危险的存在。”
  歇洛克语速极快地说着,“那就还剩一种可能,加害者是某一位或几位船员。时间太紧了,我们尚来不及查明船员是否携带了危险品。”
  华生听到此处懂了,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您的意思是,想谋害康坦的嫌犯一直没有露面,因为他完全没必要露面,早就做好了让所有人一起死的准备?这太疯狂了!船沉了,凶手不是也要一起死?”
  “您在战场应该听闻过自/杀式袭击。”
  歇洛克也觉得这一推测太疯狂,可是谁又能百分百排除那种可能。
  “假设要攻击,最先被攻击的地方会是驾驶室、电报室与存放救生艇的底部船舱。务必让船长高度重视,今夜是最后的舞会,也许凶手会在舞会最高/潮时下手。”
  几点是舞会最高/潮?
  也许是午夜零点钟声敲响时分,也许是凌晨三点散场时。
  天啊!这是太考验人了!
  华生觉得在他如此危言耸听后,船长会把他直接轰出门,到底要怎么说服对方?
  不在船长室。
  不在驾驶室。
  不在甲板。
  华生取出怀表,23:36,他跑上上下下舱房跑了好几圈,却没有找到船长。
  “哎!”
  华生着急转弯,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副泰德。
  “哦,华生先生,您怎么行色匆匆?”
  泰德身形微晃,喝得有些多了,好在今夜无需他值班。
  “刚好遇上您了。”
  华生先拦下了大副泰德,“有一个紧急情况要与穆勒船长详谈,您知道船长去哪里了吗?”
  “穆勒船长?他在驾驶室。”
  泰德特意看了一眼时间,“23:00换班,今夜是船长值班。”
  华生确定驾驶室没人,几个水手都没有见过船长。“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见到他。时间紧迫,不知能不能麻烦您一番?”
  泰德不甚在意点头,“您说。”
  华生便把歇洛克扔给他的惊雷,反手砸到了泰德头上。末了,他严肃地说:“以防万一,还请立即摸查船员的情况。”
  “哈?嗝!”
  泰德酒嗝都被惊出来了,先使劲摇了摇头,确定面前的华生不是幻觉,那他怎听到了天方夜谭。
  ——有人要弄沉「幸运者号」,那根本不可能。
  “华生先生,您是不是喝醉了?”
  泰德不由怀疑是华生说胡话了,“要不要来点醒酒茶?”
  “我没有喝酒。”华生就知道没人信,其实他持一定的怀疑。
  话虽如此,他还是请动泰德一起前往操控舱,或许能让歇洛克亲自说服这位大副。
  泰德不耐地去往前舱,心底腹诽不已。
  到了无线电报室,他没好气地先一步推开门,是对华生说到,“您看哪有什么危险分子,我对船员都了解得很……”
  门开,泰德与华生俱是一愣,仿佛一拳击中胸口。
  就见地上倒了三位船员,两个人被绑到了椅子上。
  显然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歇洛克才正收回绑人的手,而他还缴获了一枚炸/弹。
  “上帝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情况让泰德彻底酒醒,后知后觉,意识到所谓的弄沉「幸运者号」不是玩笑。
  被绑的两个船员,亚力克与拉斯是在维克多航运工作了四五年的员工。
  “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主使你们来袭击游轮的?”
  泰德正欲弄清情况,但被绑的两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但听亚力克狂笑,对歇洛克喊到:“别以为逮到我们就万事大吉!康坦必死,「幸运者号」必沉,我们提前行动了。”
  啊——
  泰德正要抓狂,谁能说明白前因?
  此时,却听一声巨响。
  “轰!”
  巨响是从下方传来,让本该坚不可摧的船身剧烈晃了一晃。
  歇洛克面色一肃,情况比推测更恶劣。
  这头抓住了两个想破坏无线电报室的船员,却是让他们的同党得手了。
  “为了报复康坦,你们真的丧心病狂。”
  歇洛克不再看死不交代的凶徒,只对大副泰德说,“快,召集所有船员,绝不能放过漏网之鱼。”
  泰德深呼吸,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对对,还要确定被炸方位。不用惊慌,造船时考虑到了触礁的可能性,只要不是几个舱位同时进……”
  “呸!”
  泰德及时住嘴,转而信心满满地说,“即便有问题也能请求外部求援。只是这种时候,穆勒船长去哪里了?”
  船长去哪里了?
  游轮哪里被炸了?
  船上还有几个没有被控制的凶徒?
  一连串的问题就似雪崩,突如其来地砸到幸运者号上。
  当雪崩压顶时,绝大多数人很可能无法及时意识到死神来了。
  随着巨响船身晃动,在大礼堂跳舞的众人俱是惊愕。
  有的跳舞跳到一半差点在旋转中摔倒,有的端着的食物饮料洒了一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们交头接耳,要纷纷找侍者要问清楚。
  达西扶住了伊丽莎白,紧紧牵起她的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今天下午,当歇洛克前来寻求帮手时,他就感到剩下的航程可能不太平。本以为是发生针对某几人的凶案,但巨响与晃动让人联想到了更危险的情况。
  “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发现达西神色冷凝,没有立即示意达西松手,她也有了不好的猜测,“您是在担心这艘游轮会……”
  “先找查尔斯,也要找到您的父亲。”
  达西对伊丽莎白轻轻摇头,眼下礼堂嘈杂,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
  该感谢重逢于游轮给人的勇气。
  这些天,达西抛下了对班纳特家某些方面不喜,向自己的心投降。
  伊丽莎白早就扎根在他的心上,哪怕去年他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求婚,但那并不代表感情终结。
  远离朗博恩的一年,达西几度梦见那个小乡村。
  白日不敢思念的人出现在梦里,让他暗暗向上帝祈祷一个机会,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与伊丽莎白重续前缘。
  此次出海并不在达西的度假计划中,他的本意只是陪宾利散心。
  宾利也为情所困。哪怕有剧院相识的缘分在前,但仍无法确定简是否热烈地爱着他,只因简一直以来矜持地近乎冷淡。
  另外,凯尔西离开伦敦前提出的问题,宾利也没能妥善处理。即,卡洛琳并不喜欢朗博恩的班纳特家。
  这让他一方面得不到心上人同样热烈的回应,另一方面妹妹与朋友都不看好这段感情。
  宾利只能暂且远离朗博恩,或许时间能冲淡感情,但一年过去他仍然想念简。
  时间解决不了相思,不如出去走一圈。正值此时,他幸运地抽中豪华游轮的贵宾舱船票。
  登船前,宾利几近不抱希望向丘比特祈求。
  如果再赐予他一次机会,让简也登上幸运者号,他一定会拼劲全力追求简。
  极低概率的重逢机遇居然真的出现了。
  两对有情人没有再辜负难得的幸运,彼此间坦诚了心声,这几天渡过了几场美好的舞会时光。
  谁能想到乐极生悲,厄运居然也不期而至。
  眼看好运值达到顶点,达西与宾利都打算明晚向班纳特姐妹求婚的打算。福祸相依,两千多人面临死亡威胁的噩运便当头砸下。
  当下,宾利一手握住简,一边带着妹妹卡洛琳,与达西三人在甲板上面汇合。
  甲板上已经乱糟糟一片。
  人们都来不及换下礼服盛装,始料不及必须从舞会转场大逃亡。
  形势在一小时内急转直下。
  巨响过后,刚开始侍者们还在安抚说宾客不必担忧,只是常规触礁而游轮将照常航行,船长很快就会来说明如何应对突发问题。
  等啊等。
  船长穆勒没能出现。
  大副泰德表示船长已不幸被害身亡,只能由他来宣布「幸运者号」的行程到此为止。
  因为舱底进水严重无法继续前行,现在立即下放所有救生艇,请船上的宾客们有序地下船逃生。
  但动作务必要快,赶在游轮沉没导致海水旋涡出现之前,有多远就想办法划多远。
  有序而迅速。
  这不可能出现在从未接受过训练的人群身上。
  尽管船员们竭力维持秩序,但是场面难免混乱了起来。
  混乱中,人们越来越害怕,因为死神正在逼近。
  可以明显感到船舱开始倾斜了,角度虽然不大,但是船上物品开始有了不同程度的移动。
  “对不起,菲茨威廉,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宾利非常内疚,是他邀请了达西前来海上度假。
  “不用抱歉,这是我的选择。”
  达西说着看了一眼伊丽莎白,他并不后悔前来「幸运者号」。
  正在此时,泰德大副冲上了甲板,又带来一个噩耗。“女士们,先生们,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件事。救生艇不够了!”
  “什么!”
  “不够了,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够了!”
  这则消息如油入沸水,直接将本就惊慌不已的人们炸开了锅。
  泰德差点被怒吼声淹没,强撑着站稳,他扯开了嗓子喊到:
  “三分之二,此次出航只准备了能让一千五六百人逃亡的救生艇,而船上有两千多人。男士们,请你们按照绅士守则,让女人与小孩先走。”
  “不对啊,不是有无线电报机吗!”
  “是啊,为什么不向陆地求援。我们能等救援船啊!”
  泰德咬了咬牙,他也想联系救援,但是遇上了最坏的情况。
  一小时前,歇洛克及时控制了要爆破电报室的凶徒。
  可当船员们再用电报机对外发送救援信号时,出现了滋滋滋滋的干扰音。
  这表明电报发射遇上了强干扰,那是从未遇上过的现象。
  屋漏偏逢连夜雨,竟是在游轮大故障时,无法主动联系外界了。
  “目前游轮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我们遭遇了原因不明的磁场混乱,无法联系上周边船只,更无法联系上陆地电台。”
  泰德说出了实情,那意味着船上三分之一的人要原地等死。即便是坐上救生艇的人们,也不一定有足够的体力撑到上岸。
  ‘嗡——’
  甲板上无数人是被当头一棒。
  一瞬间,甲板一片死寂。
  三秒后又爆发出了鼎沸之声。谁去谁留,谁生谁死,在猝不及防的秋夜必须做出抉择。
  “哥哥,你还愣着做什么?!”
  卡洛琳直接拽着宾利的衣袖,“还不快走!说是女士优先,但也有几百个男士的名额。先到先得,要其中之一,那不过分吧?”
  宾利点头,但将卡洛琳的手从衣袖上拉下,看向另一侧的简。“卡洛琳说得对,你们赶快先走。到救生艇上等我。”
  到救生艇上等?
  那一等,可能就是再也等不到活人了。
  “走?”简没有行动,看了看伊丽莎白,又看了看父亲老班纳特。“不,我把这个名额让给父亲。”
  达西也正欲让伊丽莎白先走,就对上她犹豫后坚决的目光。
  伊丽莎白努力微笑起来,“如果一个名额不够,算上我,让父亲先走。”
  老班纳特没能维持万事不上心的神态,黑脸呵斥,“胡闹!你们赶快走!我不需要你们让!”
  “父亲,您必须活着回英国。”
  此刻,伊丽莎白异常冷静,甚至有些能理解母亲曾经恨嫁女儿的心情了。
  “您没有儿子,如果您不在了,母亲与三位妹妹怎么办?她们会被赶出家门,又能靠谁过生活?”
  甲板上,有的人贪生怕死,有的人先人后己。
  船舱里,走道、舱房都是乱糟糟一片,哭泣、叫骂、怒吼混在一起,是对死亡逼近的愤怒与恐惧。
  唯有电报室似乎一如既往。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两个人坐在电报机前。哪怕干扰声不断出现,他们仍坚持不停地对外发送信号。
  船员们都离开了去加速下放救生艇。
  座位上,正是歇洛克与华生,两人接下了对外联络的重责。
  室内还有五具尸体,被杀的船长与毒发身亡的凶徒。
  时间往前推一小时。
  巨响过后,分头行动起来,抓剩余的凶徒去抓人,找船长做决策的去找人。
  过程赞略不提,结果都是找到尸体。
  引爆舱底的两个凶徒被当场炸死,而穆勒船长头部遭到重击。
  穆勒倒在了去舱底的路上,他的尸体还被故意放到角落,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船长很可能是正面撞上了炸船的凶徒,而被他们当场灭口。
  扔爆/弹的凶徒碎尸与穆勒的尸体都被带回电报室,而原先被绑在室内的两个凶徒是原地死亡,只因他们早已事先服毒。
  如此一来,电报室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是来自今夜最先出现的五具尸体,却不知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被大海吞没。
  ‘滋滋滋滋——’
  干扰声不断地响。
  华生敲击电报坚持向外传递信息,希望能被附近的船只捕捉到信号。
  尽管手上的的动作不曾停止,但理智却告诉他,希望越来越渺茫。
  一支救援队在无法正常接收信号的情况下,刚好在茫茫大海上遇到幸运者号,那样的概率太低了。
  概率低到,华生无法再保持一向的乐观。“福尔摩斯先生,您认为会有奇迹吗?”
  华生根本没指望听到肯定回答,而两人在留守电报室时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多此一问,不过是在船沉前能够多说些话,以后恐怕就说不了。
  歇洛克却罕见地没有给出否定答案,“为什么不呢?此刻,我想要相信奇迹。”
  “哇喔,看不出您是乐天派。”
  华生感觉好笑,“我以为您只相信证据,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救援队会出现的推测。”
  歇洛克也笑了。
  这不是乐观,而是不愿意悲观。
  死亡逼近,无处可逃。沉船倒计时开始,他必须抱着希望支撑下去,尽管知道结局可能逃不过沉入海中。
  他的乐观是为了将来。等将来打捞出他的尸体,为他尸检的法医也许能给凯尔西一份详细报告。
  ——你的汤姆是含笑而终,所以请不用太过悲伤。
  华生瞥见歇洛克的笑容。
  此时此刻,歇洛克竟能笑得如此坦然,还有些许温柔的味道?
  是眼花了,一定是。
  华生揉了揉太阳穴,果然是压力过大产生幻觉了。再看歇洛克,他明明是专心致志在发电报。
  华生另起话题,“好吧,我们要心怀希望。话说回来,您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就是还没有体会过爱情的味道,您呢?”
  歇洛克没有说话,他的遗憾只与一个人有关。如果此次能活下来,那就……
  不等歇洛克暗下许诺,船舱外部突然爆发出狂喜叫喊声。
  “啊啊啊!快看前面有光!”
  “是船!是救援船!我们有救了!”
  救生艇上正奋力划桨的人群,与甲板上尚未撤离的人群,两千多人爆发出雷鸣般的喜悦。
  这时会是谁来救援?
  歇洛克只想到一种可能,蹭的站了起来,一定是他料事如神的凯尔西。
  秋夜,茫茫大海。
  一侧是即将沉没的游轮,正在众人不知生路在何方时,一只搜救船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很快,人们看清了船队的模样,更听到对方船上的呼喊声。
  “「幸运者号」的乘客请注意,这里是基督山搜救队!请各位的救生艇请保持平稳,大家不要拥挤,搜救船只将向你们靠近。”
  这一次,唐泰斯亲自带队,以他曾经丰富的行船经验,高效安排着救援进度。只见救生艇上的人有序登船,而载满宾客的搜救船先行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半小时,赶在「幸运者号」沉没前,游轮上的最后一批男士们安全撤离。
  歇洛克踏上搜救船,刚刚站定,抬头则见凯尔西望向他所在的方位。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凌晨两点半。
  云层厚重,今夜无星。
  歇洛克却仿佛看到有人身披星光,星光正向他步步靠近。
  四周尽是嘈杂的声音。
  各艘搜救船上都响起了欢呼,也有劫后余生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当距离「幸运者号」越来越远,人们抛下了以往的矜持疏离。
  有的人抱头痛哭,有的双双拥抱,有的人亲吻彼此,只为从中确定他们还活着。
  此时,凯尔西快速走向歇洛克。
  歇洛克也拨开人群,大步向凯尔西走去。
  靠近,越来越近。
  在模糊的灯照中,某一处的风似乎停了。
  两人来到对方跟前。
  歇洛克双手微颤,尽力克制住心底的渴望,露出几乎标准的绅士微笑。
  “杰瑞,我的好伙伴,三年零七个月不见。久别重逢,外加劫后余生,我们不该拥抱庆祝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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