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二三事

  10月31日, 万圣节之夜。
  玫瑰剧院街前点亮了一排排的南瓜灯。
  远远望去,昏黄的南瓜灯火光映在剧院大铁门上,似照出三三两两的团状黑影。
  走进一看, 当即吓退两步。
  一团团黑影是巨大的长毛黑蜘蛛,仿佛下一秒就会飞到路人的肩头,从领口钻入衣服。
  当然, 不必退得太夸张。
  这些毛茸茸的蜘蛛们只是仿真道具, 如果仔细端详它们结出的蜘蛛网, 能发现是由极细的蚕丝制作而成。
  《黑暗古堡》音乐剧的首演, 就要在鬼气森森的玫瑰剧院开演。
  人们穿过布满蜘蛛的大门, 沿途能看到悬吊在树上的白骨骷髅。当经过一个转角, 而必须要注意头顶, 那可能有一群展翅欲飞的蝙蝠。
  “简,我有一点点后悔了。”
  莉迪亚不由抱紧了简的胳膊,“我可能不该来凑热闹的。还没看戏,现在走在剧院里, 我已经感觉到什么是黑暗古堡。”
  简也放慢了脚步, 避免一个不小心被潜伏的鬼怪模型吓到。
  但没透出任何害怕的情绪,还要安慰莉迪亚,“不必惊慌。这些都是装饰, 你看之前入场的观众们全都精神奕奕。”
  “啊!”
  “有一只眼珠弹出来了!”
  “蛇, 这里居然有蛇!”
  简正安抚着莉迪亚, 四周其他观众的低声惊呼却此起彼伏。
  有趣的是,前来观剧的怕归怕, 但被吓退几步后, 几乎都会好奇地凑近去认真分辨, 所谓的带血眼球、游动的蛇是什么做的。
  交头接耳声不断。剧院布局如此诡异, 仿佛将人们带入黑暗世界。
  让人对音乐剧的更加期待,希望舞台上能淋漓尽致地演绎出雪山断崖上的惊魂动魄。
  莉迪亚原本也冲着追逐伦敦时尚前来剧院,《黑暗古堡》就像是一个标杆,如果不看它就和落伍没差别。
  于是,趁着母亲前来探望加德纳舅舅,她软磨硬泡一起来了伦敦。
  班纳特太太完全不想挑战让她头疼加剧的恐怖戏剧,只能让简一同前来,多加照看一下莉迪亚。
  加德纳先生的运气不错,幸运地买到三张首演门票,今夜就带着两个侄女一起来体验本年度伦敦最受期待的音乐剧。
  玫瑰剧院提前一个多小时开放。
  开演前,布置得宛如地狱入口宴会厅供观众们闲聊休息。大厅里气氛热闹得非常,只是讨论的话题难免与惊悚相关。
  加德纳见到生意场的客户前去寒暄,是让两个侄女自行活动。有简在,莉迪亚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闹出笑话。
  当下莉迪亚也强自镇定下来,来都来了,她才不会露怯。“好吧,我知道它们是假的道具。就像这个竖立的棺材,一看就是空的。”
  说着,莉迪亚似是勇敢地去拉开了棺盖。
  “咚!” “啊——”
  只见一颗面缠绷带的人头突然弹了出来,吓得莉迪亚惊叫下意识就向简身后躲。
  简来不及防备,差点被莉迪亚带着跌倒。幸而,有人从旁伸手扶了一把。
  “小姐,您还好吗?”
  宾利正想去看一看竖立棺材里有何惊喜。对,是惊喜不是惊吓,他是正面接触过人骨跳舞尸体的男人,怎么还会怕这些小道具。
  这下,宾利赶巧遇上一场小意外,急忙从后扶住差点摔倒的女士。
  “谢谢您,我没事了。”
  简虽然被吓到,但仍面色温和,压根没对莉迪亚生气。这时,她站稳后,第一反应先去感谢伸出援手的先生。
  下一刻,简转过身,则与宾利四目相对。
  霎时,两人都觉得周遭的声音似乎全都退去,他们的心仿佛都跳漏了一拍。那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十米之隔。
  迈克罗夫特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就看着即将上演的惊吓剧突变成爱情剧的开端。
  他微笑着对身边的歇洛克说,“其实,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随处都能看到生活的本质——变化无常。我该感谢你今夜的邀请。”
  今天,迈克罗夫特还是来了玫瑰剧院,肯定不会承认是被特制蛋糕诱惑,而义正辞严地表示是来支持弟弟。
  他比普通观众提前了几个小时到场,帮着对舞台设备、剧院道具等进行最后一遍检测,确定没有任何纰漏。
  “您不用客气。”
  歇洛克十分确定迈克罗夫特的好心情来自何处。与目睹众生相无关,答案十分简单,之前的晚餐让他很满意。
  凯尔西不搞形式主义,在与剧院老板布莱曼商定,开演前夕照顾到演员、工作人员等不同情况,分别定下不同的菜品。
  其中,特别鸣谢迈克罗夫特的帮手,按他的喜好定制了一套甜食盛宴,还不包括演出结束后另外赠送的甜点。
  这让迈克罗夫特毫无怨言地做了一回首演前的临时帮工。
  玫瑰剧院吸取上次被凶手混入剧院的经验教训,今夜所有观众都会做简略的来历登记,美名其曰有礼品相赠。
  同时开演前先暗中巡查,对可疑分子进行筛选。
  歇洛克与迈克罗夫特在宴会厅,而凯尔西先一步去了剧场内,方便观察直接入场的观众。
  即便是巡查,迈克罗夫特好心情依旧。他回味着奶油的香甜,不由多说几句。
  “歇洛克,你与那两位多少都认识,但今夜却无需你介绍,他们就碰撞出了火花。当然,某种程度上,你与班纳特先生能算作丘比特,要不是改编音乐剧,也就没有这一场相遇。命运啊,命运,真是奇妙。 ”
  “您竟在感叹别人的爱情。”
  歇洛克轻笑,要夸赞迈克罗夫特的智慧一点也不难,但从不认为他能体会到爱情的感觉。
  “亲爱的哥哥,难道是餐后蛋糕的甜味上了头,让您觉得那滋味像极了爱情?”
  迈克罗夫特:我懂不懂爱情不好说,但我听得懂暗嘲哥哥的弟弟又一次出现了。
  “呵!我几乎无所不知的弟弟,难道你懂?”
  迈克罗夫特觉得他有资格,“对甜点的领悟,足以让我评价爱情。”
  迈克罗夫特详细地分析到,“你看,明知沉醉其中会(对身体)有风险,但那种滋味令人魂牵梦绕。
  每一次相遇都感到心动,每一次相处就越发不舍。有想过割舍,但思念让人最终向它妥协,定下余生相伴的承诺。这难道与爱情不相似吗?”
  不等歇洛克回答,迈克罗夫特又给出二连击:“没经验的人不能反驳。现实是,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品尝蛋糕。
  可是,歇洛克,你的喜好却给不了你相同的体验。破案的过程再美妙,案件本身都是黑暗的,永远不具备甜甜的味道。可怜的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妙。”
  谁说他不懂!
  歇洛克却露出一副辨无可辨只能选择沉默的神态。
  什么是真正的演技?
  能骗过迈克罗夫特的演技,值得一座大英帝国最佳演员的奖杯。
  此刻,歇洛克的演技忽地升华,似乎是真心祝福迈克罗夫特。“好吧,比我懂得多的哥哥,但愿您与您的甜点永沐爱河。”
  “谢谢,我会的。”
  迈克罗夫特欣然接受,就不介意歇洛几乎不再遮掩的嘲讽笑了。他是一个好哥哥,不过分刺激没有美妙感知的弟弟。
  如此,演出前的巡查,在风平浪静中结束。
  夜,七点五十五。距离开演还有五分钟。
  演员在幕后早就各就各位,观众席也已经几近座无虚席。
  凯尔西忙了半天后终于也能坐下来。
  没有选择前排正中,而靠近走道,方便应对突发事件。
  邻座是歇洛克。
  今夜,两人的位置较偏。他们来此都不是为了欣赏音乐剧,而是为确保演出的顺利进行。
  “我这里目前无异常。”
  凯尔西微微侧头,以目光示意歇洛克还有几处的观众未入场。
  “还有八个位置是空的。布莱曼派人分头盯着,务必确保不会再出现一个毒伞凶杀者。你那边呢?”
  “我那也一切正常。”
  歇洛克由衷希望这种正常能持续四个小时,不仅撑到演出结束,更要撑到今夜零点剧院锁门时。
  尽管必须防范于未然,但也不用过度情绪紧绷。
  歇洛克语气轻松,“如果问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刚刚迈克罗夫特见证了一场丘比特射箭。被射中的人,你都认识,是宾利先生与简小姐。”
  “哦?“
  凯尔西并不了解故事中的简与谁结婚,似乎是与达西最好的朋友,而宾利倒是符合这一点。“惊悚剧院里的一见钟情,真是奇妙的命运。”
  “可不就是奇妙的命运。我观察了一下,今夜与简小姐同行的妹妹只有一个。”
  歇洛克笑着说,“两次对您一见倾心的那位。不论您是杰瑞·史密斯,或是乔·史密斯,哪怕前后两次您的面容不一,都没改变她对您爱的萌芽。不由让我好奇,会否有第三次相似情况出现?”
  “怎么,你很希望有第三次?”
  凯尔西似笑非笑,歇洛克是看热闹不嫌事烦。“即便有第三次,我也会一样拒绝莉迪亚小姐。毕竟,我欣赏的不是这种类型。”
  歇洛克还真就此虚心求教,“那是哪一种?”
  “聪明如您,难道毫无察觉?”
  凯尔西凝视歇洛克,“我偏爱聪明人,当然也偏爱出众的长相气质,更希望那人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比如……”
  比如谁?
  此刻,歇洛克静待着答案,眼睛一眨不眨。
  “比如艾琳·艾德勒小姐。”
  凯尔西说着笑了,“太可惜了,她是歌剧演员,与音乐剧终有差异。而且,她在意大利过得不错,婉拒了来英国参演《黑暗古堡》的邀请。”
  “哦,看来你们常有通信。”
  歇洛克正过身直视舞台,仿佛一点都没有失望。
  凯尔西举例时难道忘了,从前明明赞美他是最好的,难道那些话就似过眼烟云?看来轮到他来感叹迈克罗夫特的感叹——生活就是变化无常。
  “对,我们确实有联系。”
  凯尔西答得理所当然,又似不解地打量歇洛克。“咦?您怎么又兴致缺缺了?刚刚不是您挑起的话题,问我欣赏哪一类女士。”
  女士。
  是的,欣赏的女士。
  歇洛克听到限定范围,暗道狡猾的杰瑞,居然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
  以这人对语言的严谨使用,有几成可能是先前忘了,又有几成可能是故意想要逗一逗他?但也多了一个问题,凯尔西会不会更喜欢女性呢?
  此时,舞台上大幕拉开。
  某些问题都容后在议,现在有唯一期待——今夜演出顺利。
  那么今夜演出顺利吗?
  三个小时过去。夜,十一点整,剧院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观众们的热情已说明了一切。
  远在军医封闭培训地的华生若见此一幕,他就能够彻底放下心,由他主导改编的《黑暗古堡》音乐剧首演成功落幕。
  若非夜色已深,剧院要关门,观众们还久久不愿散去。
  这会都想续一摊,找个地方坐下来畅聊观后感,那才能一抒心情激动。
  正在观众们要陆续散场时,歇洛克与凯尔西只见迈克罗夫特迅速穿过人群向他们而来。
  “ 那个女人,穿浅红长裙的那个,留下她。”
  迈克罗夫特指向十几米外的一个背影,“她身上的味道很甜,是我记忆里的味道。”
  刚刚看到两位熟人,前来打招呼的宾利: 他似乎又听到奇怪的内容了!
  为什么班纳特先生与福尔摩斯先生身边总有奇奇怪怪的对话。上一次是捆绑在床上,这次是要上演强制关押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