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死之战6

  咻咻咻咻咻咻————
  尖啸声接连响起,正在行进的关宁军发出阵阵惊骇的尖叫声。这该死的雷击炮,简直就成了他们的噩梦,一路追着他们炸,弹无虚发,每一发炮弹下来他们都死伤一大片,不知道多少关宁军将士被炸得粉身破骨,那破碎的尸体硬生生铺出一条几百米长的血路!看到了太多的血肉横飞,他们打心里怕了,听到雷击炮炮弹飞行的啸声就头皮发麻,整个心脏收缩得只有乒乓球大小。现在炮弹又砸过来了,每个人都面色煞白,祈祷着炮弹不要落在自己身边。辽西将门不愿意跟河洛新军死拼是对的,跟这样的部队打就跟死神决斗一个样,死亡如影随形,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你都没法还手!
  炮弹并非刻意瞄准,带着相当大的随机性尖啸落下,炸成一团团桔红的火球,不少人被生生撕碎,肢体、衣物、甲片乱飞,更多的人被尖锐的弹片击中,大股鲜血从骇人的伤口中喷涌而出,胸腔、腹腔被炸裂的,内脏都流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上千名屠夫同时给牲畜开膛放血的腥气,令人作呕。不少被溅了一身污血碎肉的关宁军士兵面色煞白,喉结上下蠕动,想哭哭不出来,想吐吐不出来,这屠宰场一般的惨状让他们几乎崩溃。但清军就堵在后面,胆敢后退的立即就用火枪射,用马刀砍,他们不敢生出要逃跑的念头,只能继续用血肉之躯承受着河洛新军无情的枪弹和炮弹!
  祖大寿扑到皇太极面前,连连磕头,放声哀求:“皇上,让他们撤下来吧!再这样打下去,我关宁子弟就要死光了啊!”
  吴襄也是涕泪横流,痛哭着说:“皇上,看在我吴家对大清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夷丁突骑撤下来吧!他们根本就攻不上去,攻不上去啊!”
  轰!!!
  一枚160毫米雷击炮炮弹落下,关宁军那密集的方阵中多了一片半径二十米的空白地带,在这片空白地带内的关宁军士兵不是变成了血污肉泥就是被爆炸冲击波高高抛起,化身万千。祖大寿和吴襄明显哆嗦了一下,磕头磕得更猛,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皇太极只是冷冷的看着,直到这两位磕不动了才缓缓开口:“就你们关宁子弟的命是命,朕的勇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森冷的语气如同一桶北极冰水兜头淋下,祖大寿和吴襄浑身战栗,浑身血液几乎冻结,抬起头恐惧的看着皇太极,头一回发现这个一向对他们客客气气,以国士之礼相待的胖子面目竟是如此的狰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
  皇太极缓缓扬起马鞭指向炼狱一般的战场,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两位耳里却如同天钧雷裂,雷霆霹雳,让他们肝胆俱裂:“这一战关系着大清的生死存亡,一旦战败,大清将不复存在,我们旗人,你们这些辽西门阀,每一个人,都将被明军撕成碎片!为了打赢这一仗。朕必须把每一个兵,每一把刀都用上,不管伤亡多大,都要拼掉杨梦龙!关宁军打光了,朕的八旗军会填进去;八旗军拼光了,朕自己填进去,总之这一战非赢不可!两位爱卿,你们的职责是指挥作战,而不是像个可怜虫一样跪在地上猛磕头!都给朕起来,再作出这等扰乱军心之举,朕绝不姑息!”
  吴襄和祖大寿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他们从来不曾如此恐惧,如此后悔过!皇太极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就是要用关宁军的血肉为八旗军铺出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为此,就算把关宁军全部拼光也在所不惜!帝王的意志如同崩陷的山岳,没有人能够违逆,在皇太极冰冷的目光之下,这两位老将选择了服从,只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打死他们也不会选择跟皇太极合作啊!让明军灭了建州,然后关宁军地位一落千丈又如何?明军获胜之后皇帝跟他们秋后算账又如何?再怎么秋后算账也比被人当成炮灰推上战场,所有亲信、宗族子弟全部死清光强吧?
  皇太极,你够狠!
  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关宁军总算逼近到了五十米,乱糟糟的举起手中的步枪,瞄准河洛新军开火,枪声跟爆豆似的响起,大片铅弹乌鸦似的飞过,硝烟腾起,浓得呛人。河洛新军方阵中传出声声闷哼,中弹的士兵颓然倒下。但是倒下的寥寥无几,关宁军的火枪打的还是铅球,没有膛线,火药质量也差,五十米距离开火,命中全靠信仰,被击中的也没什么好说。河洛新军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们一个齐射,把正在更换队形的火枪手给放倒一大片,这准头,这杀伤力,比起关宁军来强出了十倍不止!
  薛思明喝:“手榴弹————扔!”
  马上,一大排咝咝冒烟的手榴弹打着旋飞了过去,落在五六十米之外,落入关宁军的队形中,然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密集到极点的爆炸轰响,关宁军的惨叫声和哭喊声震天动地,几乎压倒了手榴弹爆炸的巨响。一千多枚手榴弹同时爆炸,关宁军完全被淹没在可怕的弹幕中,那情景恐怖得无法形容,尖厉的惨叫声足以让石人为之动容。然而河洛新军的心比岩石还要硬,任凭关宁军嚎得撕心裂肺也没用,在摧毁敌军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罢手的,于是,第二排手榴弹甩了过去!
  又是一阵滚雷般的爆炸,又是血肉横飞。木柄手榴弹的杀伤半径是七米,上千枚雨点般落入密集的队形中会是什么样子?听关宁军那响彻天地的哀号就能想象得到了。
  祖大寿和吴襄浑身哆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滴眼泪滚落。
  关宁军完全被炸蒙了。本来接受战术安排,这一攻击波中,火枪手和弩兵占了四成,他们将以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轮番发射大量杀伤河洛新军,打开缺口,然后长枪兵便压上去,用四米长枪屠戮这些只装备刺刀的士兵。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开火的机会,手榴弹像雨点一样飞过来,他们开一枪的时间足够对方投出四五枚手榴弹,而且一炸一大片,这还怎么玩!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们不可能赢的,快逃吧!”被炸得灵魂出窍的关宁军马上退潮一样退了下去,他们真的是受够了!然而他们投入了太多的兵力,两万多人堆在一块,想退下去,没那么容易,拥挤之下,很多人被挤倒,自相践踏,惨叫声不绝,而手榴弹还在不断飞过来,将他们成片割倒!
  皇太极打了个手势,一排清军火枪手擎起火枪对准退下来的关宁军,冷酷地扣动板机。膛焰闪过,关宁军割麦子似的倒下一大片,为首的清军将领冷酷地喝:“擅自后退者,死!”
  出于对清军的畏惧,关宁军迟疑的停下了脚步。
  结果他们马上就为自己的迟疑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河洛新军一声令下,三排火枪手同时举枪,瞄准,开火,炸雷响过,好几排关宁军士兵被削萝卜似的削倒,血流成河。然后又是三排火枪手同时举枪,炸雷再起,又有上千条人命被扫进了死神大爷的口袋。打完这两轮之后,薛思明大吼:“刺刀突击!”六千名新军士兵齐刷刷拔出短剑状军刺嗒一声装上,喉咙里发出可怕的低吼,六横队变成三横队,挺着刺刀以每分钟八十八步的速度朝关宁军压了过去!与此同时,小房村炮兵阵地一阵猛烈的轰鸣,十几门霰弹炮和所有布置在阵地前沿的拉发式地雷同时响了,红着眼睛冲锋的关宁军不是被炸得满天乱飞就是被霰弹打成一堆碎肉,那惨烈的场面让这支关宁军心头震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们便听到苍凉的号角响起,马蹄声如同滚雷,大片沙尘冲天扬起,如同被狂风驱赶的乌云般般这边盖了过来。
  骑兵!
  四五千名骑兵排成整齐的队列,马刀斜斜指向他们,冲了过来!
  一众军官骇然对视,都看到彼此脸上的绝望之色。河洛新军的骑兵素来以冲击力凶猛而闻名,就算他们军阵严整也不见得挡得住这么多马骑兵兵的冲锋,何况现在跟小房村的战斗工兵打了大半天,早已人困马乏,死伤累累!
  奉命出击的是淮泗骑兵,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队列还像模像样,但是跑出几百米之后就有点乱套了。不过不要紧,他们的队形始终是那么紧密,膝盖并着膝盖,并且凭着从小磨练出来的骑术始终控制着马速,缓缓加速,当距离关宁军只剩下两百多米,关宁军手忙脚乱开始布阵,并且举起强弩的时候,这些剽悍的骑兵狞笑着用马刺猛扎马腹,战马吃痛发狂,全力爆发发起冲刺,快如闪电,势不可挡,四千多名淮泗骑兵如同冲上陆地的黑色潮水,汹涌着,翻滚着,一往无前!
  夷丁突骑率先选择了逃跑。在这场攻坚战中他们流了太多的血,死伤惨重,已经无法抵挡如此猛烈的进攻了。
  弓弩手绝望地将手中的箭发射出去。倒不是他们比骑兵勇敢,实在是跑不过骑兵,现在逃跑死得更快!
  弩箭飞过,冲锋的淮泗骑兵倒下了一排,但没有人在乎,冲刺之势更猛!不等关宁军的弓弩手装好第二支箭便被炮弹似的冲来的战马狠狠撞翻,一只只碗口大小的马蹄从他们身上狠狠踩过,顷刻之间就把他们变成了喷溅的血肉。淮泗骑兵挟带着强大的动能撞入关宁军方阵之中,不用挥动马刀,仅仅是冲撞便让关宁军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战场的正面,六千名发动刺刀突击的河洛新军也一道墙似的撞入关宁军中间,一把把尖锐的军刺扬起,狠狠刺入混乱的关宁军士兵的胸口或者背脊,带出一股股血箭,被刺中的还没有意识到疼痛便捂着鲜血狂喷的创口,瞪大双眼无力的倒了下去,一双双战靴从他们犹自抽搐的身体上面踩过,带血的刺刀再度刺出,又刺倒一大片。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没有帅气的动作,就是简洁的、快如闪电般的突刺,招数非常简单,但是能挡住的人却少得可怜。侥幸挡住一击的暂时可以先松一口气,放松那么半秒了,因为刺刀突击的战术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压过去!河洛新军没有时间将所有挡在自己前面的人都刺倒,一击不中便不再攻击,继续前进,反正靶子有的是。但是捡回一条命的最多也只能庆幸半秒钟,因为后面还有两排刀墙在等着他们!可怕的大屠杀席卷整个战场,关宁军恐惧尖叫着溃退下来,这一次,就算皇太极派出再多的火枪手也无法阻止他们溃败了。
  然而皇太极却露出了开战之后的第一抹笑容,大吼:“他们的主力终于动了!朕不怕他们凶猛冲锋,就怕他们蹲在原地一动不动!济尔哈朗,你马上率领镶红旗所有骑兵突击他们的炮兵阵地,把那些火炮给朕抢过来!豪格,让你的镶黄旗准备,别让溃兵冲乱了军阵!等河洛新军突破了关宁军的军阵之后立即出击,趁他们体力消耗干净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两员大将齐声应诺,济尔哈朗拔出长刀冲到镶红旗阵前大声呼喝,马上,数千镶红旗骑兵横刀跃马杀出,直奔小房村战场。镶黄旗严阵以待,将退下来的关宁军溃兵赶回去甚至刺死,等待着出击的机会!
  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
  只是皇太极没有想到,数里开外,数名甲叶上挂满利箭的清军斥侯正拼命朝着这边狂奔,而在他们身后,披散着头发赤着膀子的羌人和藏人骑兵正在穷追猛打,他们很多人的马颈上都挂着留着金钱鼠尾辫的首级,都是这队斥侯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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