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
这一天对于清军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性的,他们不光丢掉了大沽口和唐山,丢掉了宛平,就连济南也保不住了。
是的,济南这座阻挡了登莱新军半个月之久的坚城终于守不住了。吴胜将那六门舰炮分为三队,同时从东门、南门、西门朝着城墙比较薄弱的位置猛轰,每一门炮都发射了近百发炮弹,打得炮管都发红了,终于成功的在炸膛之前将城墙轰塌,硬生生炸出了三个宽十几米的大缺口,登莱新军咆哮着从这些缺口蜂拥而入。佟可望指挥清军殊死抵抗,几度将登莱新军打了出去,但是不等他们修补一下城墙,登莱新军又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以这些缺口为中心,那一段段城墙就像一盘盘隆隆转动的肉磨子,千军万马在上面辗转而过,留下一堆堆狼籍的血肉。血战一日,清军终于撑不住了,连带的,济南官吏和缙绅组织的叛军也彻底崩溃,在登莱新军阵阵狂热的欢呼声中,几座城门一一洞开,踏着月光,登莱新军骑兵呼啸入城,马刀挥舞间头颅乱抛,血沫溅射,清军兵败如山倒。佟可望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率领仅剩的四百余名清军从登莱新军让开的北门突围而出。
北门没有登莱新军把守,突围很顺利。但是当他们跑出几里地远之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连绵起伏的铁丝网,地雷就在他们脚下炸开。佟可望大惊,叫:“中计了,撤!快撤!”话音未落,四野杀声一片,两千登莱新军人手一具破阵弩逼了上来,乱箭齐发,箭镞撕裂血肉的闷响和垂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让人毛骨耸然,等到这两千弩兵射光了一个箭匣之后,那四百清军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了,只剩下一地的刺猬。
济南官吏和缙绅带领一众家丁和重金收买的江洋大盗跟登莱新军展开巷战,顽抗到底。登莱新军懒得跟他们纠缠,直接调来了一千重装步兵。这一千重装步兵从头到脚都覆盖着厚厚的钢制铠甲,分成两队轮流攻击,抡着大斧猛砍猛杀,管你是绿林豪杰还是江洋大盗,撞上他们都只有被生生斩成碎块的份!那血腥的场面很快就彻底粉碎了叛军最后一丝勇气,他们大批大批的缴械投降,虽说投降之后也不见得能保住性命,但总比被这些两腿机甲怪兽生生斩成碎块强!
现在,济南官吏和缙绅的末日到了。吴胜兑现了他在破城前的誓言,屠尽济南缙绅官吏!那些助纣为虐的缙绅官吏被登莱新军一一揪出来,审都懒得审了,直接挂到了城墙上,一时间济南城墙人满为患,颇为壮观。他们攒下来的不义之财也被登莱新军尽数抄没,济南城中嚎哭之声震天动地。这其中肯定有罪不至死的,但是吴胜不在乎,破城之日,屠尽济南官吏缙绅,他说到做到!
跟济南官吏缙绅一起倒血霉的,还有曲阜孔家。作为孔子后裔,孔家在中国朝代的更迭中一直扮演着比较重要的角色,新朝立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孔庙,拉拢衍圣公,以此收天下儒生之心,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皇太极登基之后,由于战事频繁,一直没能到曲阜来拜孔庙,但阿巴泰南下的时候还是带来了封赏衍圣公一门的圣旨,赏赐他们良田千顷,黄金万两,数位孔家子弟也封了高官。当然,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作为回报,衍圣公很识相的入京面色,带头号召天下儒生拥戴皇太极,阿巴泰南下能如此顺利,孔家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不出意外的话,孔家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不仅不会在朝代更迭中中落,还会得到更多的利益,地位更加稳固,可惜,这是一个充满意外的时代,衍圣公怀揣着皇太极的圣旨喜滋滋的回到家里,没等他把那份圣旨捂热,登莱新军三千精兵就杀到了。
感动不?
孔家表示不敢动。他们也号召佃农起来抵抗,然而几百年来他们的贪得无厌和残酷剥削早就让佃农对他们恨之入骨,登莱新军都还没有攻城,城里的佃农就先造反了,佃农抄起斧子铁锤,竹枪木矛,两眼发红的围攻孔府,打死打伤的人着实不在少数。衍圣公大惊失色,赶紧下令开城门让登莱新军进来帮他们摆平这些暴民……脑子进屎了不是?登莱新军可是过来要你们命的,还指望他们帮忙摆平暴民?指挥攻打曲阜的登莱新军参将吴喜只能摇头长叹:“人不能蠢到这种地步啊!”
没什么好说的,自衍圣公以下,一门数百口全部被扔进了监狱,田契账本被一把火烧清光,田地房屋自然也被分清光了。不过,现在估计没有人还有心情在意财产上的损失,命都快保不住了!吴喜说过要彻底清算他们的卖国罪行,这让衍圣公一门惊恐万状,有好几个被皇太极封了官的干脆就自杀了。
靠着有个好祖先辉煌了两千多年的曲阜孔家,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们的命运也昭示着统治中国人思想两千余年的儒学被推下了神坛,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七百里外的海州战场,一场恶战仍然是难舍难分。戚虎调集了几乎全部的兵力,自告奋勇过来参战的浙军,郑氏集团的金门军和鹰厦军,剽悍的淮泗义军,还有作为救火队的河洛新军一个大队,总共八万八千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海州。海州只是一座小城,清军无险可依,阿巴泰咬咬牙,也是精锐尽出,在海州城外的平原上与明军对峙。倒不是他想跟这个糟老头子决一死战,实在是没有办法,拼死拼活也只搜集到六条海船,勉强够塞千把人,如果他真的带千把亲信上船逃跑,大军立即就会崩溃,到头来谁也逃不掉,只能拼了!
两军隔着一里地对峙。
看着漫野而来的明军,清军心里直发虚……对方的兵力至少是他们的六倍,这仗还怎么打啊!阿巴泰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定了定神,扬起马鞭指向明军那庞大的方阵,怒吼:“将士们,我们没有退路了,后面就是大海!唯一的出路就是击破明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溥洛也是怒吼:“不要被他们那惊人的数量吓倒,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随我上,粉碎他们,让他们知道跟我大清劲旅野战是什么下场!”
清军齐声狂呼,数千骑兵同时发动,朝明军方阵猛冲过去,角弓拉成满月,箭若联珠,刮风似的朝明军倾泄过去。明军同样是万箭齐发,强弓劲弩同时发动,射出的利箭几乎遮住了天空。清军骑兵射来的利箭让明军伤亡惨重,整个方阵跟削萝卜似的被一层层的削掉,但是清军骑兵也不好过,同样被射得死伤累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只要步兵敢于死战,骑兵想靠骑射取胜纯粹就是做梦!就在清军骑兵被射得有点气馁的时候,淮泗义军骑兵潮水般涌了过来,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闪耀出寒光,让人浑身发冷。清军二话不说,收起角弓拔出马刀或擎起长矛迎了上去,双方在大平原上绞作一团,掀起一团昏黄的尘埃,直杀得血肉横飞。
看样子光靠骑兵是不行了,阿巴泰一声令下,炮声雷动,炮弹成排飞向明军方阵,近万步兵同时发动,朝明军步兵方阵压了过去。戚虎以牙还牙,大大小小四百多门火炮同时开火,明军前沿阵地笼罩在浓烟火焰之中,一时间炮声如滚雷,硝烟弥漫,铁弹横空,炮弹落入双方的阵列之中都是惨叫不绝,滚到哪里哪里就是一条血胡同。清军忍受着炮火的杀伤,逼近到弓箭的有效射程,弓箭手擎起拉力强劲的复合弓照着明军,一连九轮齐射将明军前面几排士兵一扫而空,而明军弩兵近乎水平射来的弩箭也让他们尸体横卧一地。当清军发动冲锋的时候,戚虎手中那一千河洛新军火枪手杀出,以标准的三段射向清军倾泄火力,将清军成片撂倒。但清军已经红了眼,完全不在乎这点伤亡,在溥洛的带领下像发怒的野猪一样狠狠撞入明军阵列之中,现在远程打击武器已经丧失作用,大家都无巧可取,只能是短兵相接了。
戚虎咬紧了牙关。
溥洛很猛,带领三百白甲兵横冲直撞,一把重剑抡得跟风车似的,挨着就死,擦着就亡,手下根本就没有一合之将,在很短时间内明军就有一名参将、两名副将死在他手里了。以他为尖刀,清军一路突进,明军军阵被他们一列列的突破,势不可挡。但明军也豁出去了,浙军被打崩了,淮泗义军上;淮泗义军被打崩了,金门军上;金门军招架不住了,鹰厦军上……淮泗骑兵更是大呼酣战,往来冲杀,被击退了,喘上两口气整整队列又团身杀上,如同一群打不死打不散的蝗虫,清军骑兵想速战速决解决他们,那是做梦!
这是清军入关以来最为血腥的恶战,清军为了活命固然是超水平发挥,以一当十凶悍无比,但明军同样是悍不畏死,整片平原都被刀光剑影笼罩,大地一片腥风血雨,血流漂杵。清军几度冲到距离明军将旗仅两三百米远处,又几度被明军击退。明军几度反击,又让清军打了回来。主动权交替易手,双方都是旋进旋退,谁也没有办法彻底掌握主动。
阿巴泰见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亲自带领最后一个甲喇投入战场,猛攻明军右翼金门军和鹰厦军的接合部,试图将这两支部队撕裂开来。他的攻击既突然又凌厉,金门军和鹰厦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这两支部队是明军的主力,他们的败退直接影响整个战局,明军有点吃不住劲了,队形开始混乱。戚虎见状,摘下头盔掷在地上,厉声喝:“这就是底线!越过这条界的,立斩!”黎树更是咆哮:“此乃必死、必胜之战,谁先后退一步就是把胜利拱手让人,你们愿意将自己的胜利让给对手么?随我杀啊!”组织两千精兵,亲自上阵迎战阿巴泰,结果被一发流弹击中,当场身亡。这位老将军赏罚分明,爱卒如子,深得军心,看到他中弹倒下,金门军和鹰厦军血疆瞳仁,发出可怕的嘶吼,疯了似的冲向清军,围绕老将军的遗体与清军展开空前惨烈的搏杀,最终将遗体给抢了回来。
战至黄昏,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清军至少有六千人战死,明军伤亡是他们的两三倍,鲜血染红了大地。阿巴泰见明军攻势越来越猛,知道今天是没有希望取胜的了,下令撤军。然而就在这时,嘹亮的天鹅哨响起,一股黑色风暴扫过平原,上千河洛新军骑兵风驰电掣,朝清军后方猛插过来!这是李定国率领的一支骑兵部队,过来跟戚虎会合的,没想到一到海州就遇上了这场大血战,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看到清军力不能支了立即动手,扫荡清军后方。看到生力军加入,明军士气大振,攻势一浪高过一浪,本来就已经筋疲力尽了的清军终于撑不住了,哗的一下全垮了,阿巴泰绝望地长叹一声,带领残部逃向海边。他这一逃,千军万马跟着逃,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无数,明军趁机全力压上,海州一片血海。
清军逃到海滩,蜂拥上船,然而船只有六条,他们却足有近万人,无论如何也塞不下的,为了争夺船只,他们开始自相残杀,乱了,完全乱了!明军四面合围过来,火枪弓弩火力全开,将他们割麦似一样割倒,越来越多的火炮加入到屠杀的行列之中,每一排炮弹轰过去都要溅起一大片血水,清军绝望的惨叫声和哭喊声压倒了海潮的呼啸,格外的惊心动魄……
战役变成了屠杀,阿巴泰这支席卷南直隶的精锐之师,就这样消失在血海之中,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