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的平静

  多尔衮果断退入草原深处,让好不容易集结起手中所能抽调的兵力,准备在张北狠狠揍他一顿的雷时声扑了个空。虽然顺利解了张北之围,更斩获二千多颗首级,但雷时声脸上殊无喜色,相反,还阴沉得吓人。
  祖大弼同样面色阴沉,咬牙说:“该死的建奴,明明拥有四个旗的兵力,比我们多出十倍,却不敢跟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只会跟我们绕圈子,真不要脸!”
  雷时声说:“他们是想拖死我们!”
  贴木儿无奈的说:“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真的好被动啊!”
  自从两军接触以来,多尔衮一直在避免决战,专门集中兵力去攻打那些只有一千几百人,甚至只有一百几十人防守的小型堡垒,零敲碎打蚕食天雄军的兵力,同时派出大量游骑袭扰天雄军的后方补给线。他的企图很明显,就是通过零敲碎打大量消耗天雄军的兵力,不断给这头雄狮放血,同时破坏天雄军的后方补给,进一步削弱天雄军的战斗力,等到天雄军被削弱到可以接受的地步了再发动致命一击!这一避实击虚的战略对于眼下兵力捉襟见肘的天雄军而言无疑是非常致命的,有太多移民需要他们保护,而边军纷纷叛变之后他们的后勤补给也时断时续,越来越困难,还要照顾这么多移民,处境就可想而知了。雷时声也曾数次集结起数千兵力试图跟多尔衮决战,争取重创他一个旗或者两个旗————天雄军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但是每一次多尔衮都是远远避开,等到他无奈地把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兵力重新打散充实到已经出现漏洞的防线后,再恶狠狠的扑上来,几次下来,天雄军非但没能重创敌军,反而自己损失不小,更疲惫不堪。
  这头狡猾的狐狸!
  雷时声很清楚,现在他的军团几乎已经被包围了,在这种情况下想夺回战略主动权,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只能寄望于钱瑜的军团早点击败准噶尔人,然后抽调一部份兵力过来增援他。只要兵力能够得到补充,一切都好办了。虽然钱瑜要面对的准噶尔人兵力比这边还多,但是准噶尔人是集中到一块,攻打兰州的,只要他们集中到一块,钱瑜就有办法收拾他们,眼下钱瑜正率领八千天雄军和六千属国骑兵带着满腔怒火扑向兰州,准备在兰州与准噶尔人决战,一旦被他咬住,准噶尔人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天雄军现在最头疼的不是敌人有多强大,而是找不到敌人的主力,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虽然这次寻找多尔衮决战的努力又失败了,大家都有些失望,但是雷时声仍然拿出饱满的情绪,进入张北城,召见指挥千余天雄军成功顶住了七万敌军的猛攻,让敌军损兵折将的参将沈锐,嘉奖了他一通,同时也嘉奖了作战英勇的将士。虽然现在他实在拿不出什么来奖励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但是有功就要赏,这个不能差。
  “将军,我们能赢吗?”接受完嘉奖,一名至少击毙了六十名敌人的神枪手突然问。
  雷时声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名神枪手大声问:“为什么只剩下我们这么一拨人在如此惨烈地战斗,如此惨烈地牺牲了?边军呢?内地的援军呢?为什么不见踪影?我们是在以区区万把人对抗建奴的倾国之兵,我们能赢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雷时声身上,焦虑中带着期盼。他们已经孤军奋战得太久了,太孤独了,是那么渴望得到援军的帮助,听到好消息!
  雷时声大声说:“我们不会孤军作战的!内地那些军队不来支援我们也没关系,河洛新军会来!川军会来!登莱新军会来!将士们,再坚持一下,很快你们就可以看到河洛新军漫山遍野的出现在边关,像巨石一样挡在建奴面前了!”
  将士们眼里重新闪耀出希翼的光芒。
  河洛新军,天雄军最好的战友!他们拿着同样的武器装备,接受同样的训练,有着同样的理想,就算所有友军都背叛了天雄军,河洛新军也会拼尽全力支援他们,就像他们会拼尽全力支援河洛新军一样。只要河洛新军来了,他们就有反败为胜的希望了!
  一身戎装显得英气勃发的蒙古妹子乌云捧着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快步走了进来。是信鸽,它在半路上遭到鹰隼的攻击,浑身被啄得血肉模糊,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力飞到张北来,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雷时声看着这只浑身羽毛已经被血染红的信鸽,叹了口气,问:“第几只了?”
  没有人说话。开战之后,天雄军跟关内的联系几乎断绝,全靠这些信鸽维持,而可恶的蒙古人则放出大批鹰隼,专门猎杀信鸽,好几只信鸽都是有去无回,这只能回来,已经非常走运了。长长的叹息一声,雷时声解下信鸽腿上的小竹筒,从中抽出书信来展开,一看,身体没来由的狠狠一颤!
  祖大弼问:“怎么了?”
  雷时声深深吸一口气,举起那张小小的纸条大声说:“将士们,我说过我们永远不会孤独的,现在已经被证实了!冠军侯已经回来了,他的大军已经抵达阳泉,粉碎了鞑子经阳泉杀入中原的企图!用不了多久,他的大军就会抵达大同盆地,我们跟建奴鞑子算总账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半刻,沈锐带头狂吼:“万岁!”
  天雄军神情激动,放声狂吼:“万岁!万岁!”
  鳌拜所率领的那支穿插部队一直是雷时声军团心中一根尖刺,要知道天雄军的根基都在大名道,现在大后方受到威胁,怎能不叫他们忧心如焚,偏偏兵力又捉襟见肘,无力拦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鳌拜一路狂飙,离大名道越来越近,对于这些担心家人安危的将士来说,这是何等的煎熬!现在好了,杨梦龙回来了,亲自带兵守住了阳泉,大名道安然无恙,他们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最重要的是,杨梦龙来了,意味着河洛新军也将倾巢出动,他们孤军作战的处境将成为过去,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消息吗?
  “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宵,几乎震散了低垂的铅云。张北城迅速派出传骑,向友军通报这一空前利好的消息,所到之处,“万岁”呼声震天动地,边关军民无不士气大振!都说他们的战神回来了,建奴和鞑子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雷时声再次勉励张北守军一番声,然后带领这支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部队迅速返回大同。一出张北,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变得严峻。众将领都心头一凛,知道出大事了,不约而同地聚集过来。
  雷时声稳定一下情绪,对祖大弼说:“老祖,你马上带领这一千五百骑兵昼夜兼程返回大同,再在大同带上现在所能召集的所有骑兵南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到阳泉!”
  祖大弼大吃一惊:“老雷,出了什么事?为什么……”
  雷时声说:“形势太过危急,所以河洛新军还没有动员,冠军侯就抢先出发了!眼下他的大军还有几百里开外,他身边除了一百来名新兵,就只剩下几千溃兵了!这点人挡在建奴和鞑子前面,跟沙子垒成的大坝抵挡海潮有什么区别!”
  祖大弼失声叫:“什么!?他的大军……他也太不要命了!难道他不知道建奴鞑子有多恨他,连一两肉一两金的重赏都许出来了么!”
  雷时声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老祖,别说了,赶紧带领骑兵南下,晚了就来不及了!”
  祖大弼说:“好!”随即有点犹豫:“我把骑兵带走了,你可怎么办?”
  雷时声说:“我身边还有一些属国骑兵,够用了。再说,冠军侯在阳泉的消息搞不好已经泄露了,鞑子知道之后肯定会像饿狼见了肉一样不要命地扑向阳泉,想抢在河洛新军到来之前要他的命,我这边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放心去吧,没事的!”
  形势紧迫,祖大弼也不多说什么了,说:“好,那我出发了!”招呼一声,带领一千五百名骑兵迅速直奔大同。他已经等不及到了大同再召集骑兵了,先派传骑手持军令抢先一步赶到大同集集人马,大军一到立即出发。这次天雄军算是拼上了老本,每名骑兵带从马三匹,马不停蹄,人不离鞍,昼夜兼程。灵丘军马场更是接到命令,挑选大批精壮战马南下,抢在大军前面抵达定襄,准备为大军补充战马。正因为知道到了定襄肯定能得到有力的补充,祖大弼才丝毫不顾惜马力,几千骑兵一路狂飙,快如闪电!鳌拜给天雄军来了个闪电战,打得天雄军手忙脚乱,现在他要还鳌拜一记更加凌厉的闪击,抢在多尔衮的大军抵达之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到阳泉城头去!
  雷时声则带领步兵迅速返回大同。回到大同之后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战争总动员,每一个拿得动步枪的男子都火线入伍,经过短暂的训练后补充到各个城镇堡垒去,把天雄军那些精锐战士从漫长而枯燥的坚守中替换出来。军马场搜罗所有堪用的军马送过来,大批重型火炮装上了马车,天雄军已经厌倦了没完没了的防御、对峙,他们要集中所有兵力,跟敌军决一死战了!
  战场风云突变,蒙古军、清军、天雄军、河洛新军、各路不愿意给异常为奴的明军,都不顾一切地往阳泉方向运动,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抢在敌人面前抵达阳泉!
  小小的阳泉顿时成了风暴的中心,它将因此名垂青史。
  风暴的中心往往是最平静的,此时的阳泉正处于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之中。敌军退到三里开外,拼命抓捕民夫,打造攻城器械,搜罗火炮、炸药,而明军则忙着加固自己的防线。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在阳泉城外建立一连串坚固的营垒将阳泉保护起来了,他们也只能拼命挖战壕,拼命拉铁丝网,埋地雷。战壕是个好东西,守城必备,不能丢,所以现在数以千计的青壮正抡着工兵铲奋力挖掘,冻得异常坚硬的地面很难挖,半天下来双手就血肉模糊了,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个,一拨累得不行了,换一拨上,必须把战壕给挖出来!
  大家隔着三里之遥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种和谐的局面是不会持续太久的,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杨梦龙巡视完阵地,看着几里外敌军的营垒,笑着说:“顶多再过两天,他们就该跟疯了一样猛扑过来跟我们死战了。”
  红娘子笑叹:“你还真是个瘟神,去到哪哪里就要爆发尸山血海的恶战!”
  杨梦龙耸耸肩,说:“我也不想的,但是他们非要跟我死拼,我有什么办法嘛。”
  红娘子说:“所以说你是个瘟神啊!”
  杨梦龙哈哈大笑:“瘟神就瘟神吧,反正撞上我的敌人都得遭瘟,我早就习惯了!”
  扭头望向河北方向,眉宇间掠过一抹忧色。
  此刻,他的军团想必正顶风冒雪,昼夜兼程北上吧?他们能及时赶到阳泉来与他会合吗?
  他以自己为诱饵将敌军主力吸引过来,本身就是在玩火,如果河洛新军不能及时抵达,只怕这把火会把他烧成灰哟!
  但愿河洛新军能及时到达吧……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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