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警
杨梦龙还在很苦逼的朝着京师狂奔,一心想赶上去跟天雄军会合,但怎么赶都赶不上。只能说天雄军学得实在太出色了,把舞阳卫那套学了个十足,缺乏大兵团远距离征战经验的舞阳卫想要赶上天雄军,还真不容易。不过,当这支部队经过京师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这支部队跟天雄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同样的盔甲,同样的武器,同样的眼神,唯一的区别就是天雄军远程兵是清一色的火枪手,而舞阳卫则是射士加火枪手。如果非要作一个对比的话,那么,大量装备火枪的天雄军更像一支近代的西方军队,而大时装备强弩的舞阳卫则像是从先秦穿越过来的。这一次别说京师的老百姓,就连负责伺候舞阳卫的官员也心生感慨:大明要是多几支这样的军队,何愁建奴不灭!
得知卢象升并没有在北京等自己,而是一路狂飙,直奔锦州而去之后,杨梦龙不由得骂了一句娘。现在他深刻的体会到兵太少的坏处了,不能跟天雄军会合,就他这两千来人能干什么?
奶奶的,回头一定要扩军,扩军!
不用京师官员多费口舌,舞阳卫补充了一下粮秣,换了车马,又是一路烟尘朝着锦州狂奔而去。从北京到锦州,还有上千里路要走,日行百里,也得走上十天,够呛的,杨梦龙打定主意,等到了锦州,一定要睡他娘三天三夜,别说打仗,坦克辗过来也不起床了!
两年前建奴入寇对京师一带造成的创伤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抚平,大军出了京师,经过天津的时候看到很多乡镇已经被夷为平地,田园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就连天津这样的大城市,也失去了以前的繁华。杨梦龙叹了一口气,说:“那帮狗日的真的将京师给祸害惨了,两年都没能恢复过来,到了辽西,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们一顿!”
韩鹏说:“要是朝廷每次都能像现在这样全力支持,我们又何惧与建奴血战到底!”
一句话呛得杨梦龙苦笑起来。天雄军和舞阳卫这次算是受到优待了,整个中原一切都为他们让路,明朝建国以来,有几支军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的?这次明朝是火烧眉毛了,不得不破一次例,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就在杨梦龙对着一片片废墟大发感叹的时候,天雄军已经抵达山海关。官道尽头,一道雄关横亘在前方,仿佛一扇紧闭的大门,再加上那巍峨的燕山和波涛汹涌的渤海,气势之雄,无以伦比。天雄军上下无不惊叹:“好壮观啊,不愧是天下第一关!”
守卫这座天下第一雄关的,是关宁军,准确的说,是吴襄指挥的关宁军。这座雄军像一把巨锁,牢牢锁住了后金直捣京师的大门,任凭后金怎么冲击,都无法撼动半分。直到明朝灭亡,山海关仍然死死的挡在后金面前,成为京师的坚实屏障,吴家也因此左右逢源,成了一支足以影响两个民族的命运的力量,攻陷京师的李自成,虎视眈眈的多尔衮,都对吴三桂极力拉拢。李自成想坐稳龙椅,得看吴三桂答不答应;多尔衮想要直捣北京,也得看吴三桂答不答应。打下京师之后,农民军将领对京城的官员勋贵大肆敲诈勒索,有一个算一个,通通请进镇抚司夹棍伺候,被请进镇抚司里跟夹棍套交情的官员中,就有吴三桂的老爸,吴襄。吴三桂得知老爸被人打得半死之后勃然大怒,多尔衮趁机拉拢示好,最终吴三桂剃头蓄辨,开关放满清入关……李自成输掉了那次至关重要的政治角逐,输掉了他还没有坐热的龙椅,输掉了自己的性命,间接的也输掉了亿万汉家百姓的性命和民族的前途,神州大地一夜之间回到了奴隶制……
李自成与明廷之间的战争没有赢家,坐收渔翁之利的吴三桂也不是赢家,真正的赢家,是多尔衮。当然,这是十几年的事情,山海关对于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一如既往的矗立在那里,默默地悍卫着身后的土地。镇守山海关的关宁军让天雄军吓了一跳,得知是开赴大凌河城作战的客军之后,神色又变得有些古怪了。一直以来,关宁军都以为自己是明朝头号精锐,装备之精良,粮饷之优厚,天下诸军望尘莫及,可是看天雄军的军容,似乎不在自己之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多一支强军就意味着朝廷多一分依靠,对关宁军的倚靠也就少一分,如果朝廷有几支这样的精锐,还会像以前那样容忍他们种种资敌的行为吗?就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思,关宁军有招待的时候显得不冷不热的,各种应该给的军需用度也拖着不肯给足,在跟天雄军将领打交道的时候还时不时冷嘲热讽。天雄军火冒三丈,我们昼夜兼程赶了近两千里路过来支援你们,你们不给好脸色看也就算了,还阴阳怪气?卢象升约束住部众,让他们不得与关宁军起冲突。戚虎则连连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关宁军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也活该他们在辽西让建奴按着狂扁!
当天,天雄军在山海关扎营休息。晚上吃饭的时候,有传令兵通报说川军将领求见,卢象升连忙出营迎接,只见一大将身穿山文甲,英武不凡,显然大有来头,正要行礼,那位年轻将领抢先抱拳行礼:“川军秦翼明,参见大人!”这也符合明朝文贵武贱的规矩,卢象升虽然手握重兵,但毕竟是文人,不是武将,秦翼明先向他行礼也是理所当然的。
卢象升还礼,说:“原来是秦将军,久仰,久仰!”
秦翼明说:“听闻卢大人率军从大名道出发,短短十余日长驱千余里,直抵京师,被圣上誉为‘无当飞军’,初时秦某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长驱千里余抵达京师,不曾休整便又在数日之内抵达山海关,当真是飞军啊!”
卢象升笑说:“秦将军客气了,这都是各州府大力相助,调集大批马车为卢某运送物资兵员的结果,否则天雄军现在都不知道还在哪里磨蹭着呢……秦将军,我军正在用饭,不知道秦将军吃了没有?能否赏脸,共用饭餐?”
秦翼明还没吃饭。同样是守山海关,关宁军跟川军的待遇截然不同,川军是后娘养的,物资供应、军饷都比关宁军短了一大截,一天两顿饭,也只能勉强吃饱而已。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川军一般都是天黑之后再吃,吃完了就睡觉,没事绝不乱饱乱动,以免半夜饿醒了。现在有饭可蹭,秦翼明身边的亲兵一个个直咽口水,秦翼明是来套交情的,卢象升主动邀请,自然不会拒绝,便答应了,和卢象升一起进入中军帐落座。卢象升的亲兵拿来几双碗筷,给客人添了饭,其实饭菜,也没多丰盛,一海碗白米饭,一盆咸豆子,再加一碗驴肉,一捅总共也没几块肉的驴肉汤,齐了。秦翼明的亲兵当然没有资格坐着吃饭,接过饭后往自己碗里挟了些咸豆子,然后闪到一边猛扒。卢象升见饭菜实在太过寒酸,过意不去,叫来亲兵让他去拿盒罐头过来。亲兵下去,很快就拿来了一个长方形的铁盒,用匕首割开,摆在餐桌上,原来是个红烧牛肉罐头。卢象升歉然说:“秦将军,军需紧张,只能拿出这点东西招呼你了,请勿见怪!”
秦翼明盯着那盒红烧牛肉,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说:“卢大人太客气了,这顿饭已经是秦某这个月来见过的最丰盛的一餐了!”
卢象升用筷子夹起一块肉,说:“吃,别客气!”
秦翼明也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他一连吃了三大碗饭,干掉了大半盒牛肉和半碗咸豆子,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打了个饱嗝,不大好意思的对卢象升说:“我军已有两个月没有发足军饷了,用度紧张,秦某也有十几天不知肉味,面对美食一时管不住嘴巴,把卢大人那份也给吃了,该打,该打!”
卢象升笑说:“秦将军真是快人快语……一盒牛肉而已,吃了就吃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随即关切的问:“你部长期据守山海军,为京师屏障,军需用度也如此紧张吗?”
秦翼明有些无奈:“朝廷的粮饷都优先给了关宁军,我们这些客军只能捡点剩饭吃。现在关宁军也没有办法准时拿到军饷,我们就更别提了。”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沉闷:“秦某现在只希望朝廷能恩准,让我带这九千石柱健儿回川。石柱虽然贫瘠,但也比在这里看关宁军的脸色,饥一餐饱一顿的熬着强!”
卢象升说:“我部一路过来,粮草由地方供应,自身携带的粮秣还有不少剩余,如果将军不嫌弃,卢某愿意送将军几百石粮草,以解将军燃眉之急。”
秦翼明抬起头来,看着卢象升,说:“秦某来此,可不是为了蹭饭的。”
卢象升微笑:“还不知道秦将军来访,有何要事呢。”
秦翼明理了理思路,说:“卢大人去年以文臣之身行武将之事,率领一万人入京勤王,更不可思议的全歼建奴三个牛录,斩获极多,忠勇之名,令秦某万分敬佩。如今大人练出了一支飞军,不远千里前来驰援大凌河城,更让人钦佩,也让人捏一把汗……”
卢象升迅速抓住了重点:“秦将军在替卢某担心?”
秦翼明说:“准确的说,秦某是替大人这支苦心编练的精兵担心!”
卢象升问:“秦将军是担心天雄军不足以抵挡建奴铁骑的冲击么?”
秦翼明摇头:“建奴再怎么凶悍,我等为将者只管迎上去殊死厮杀就是了,了不起就是马革裹尸,又有何惧?”他加重了语气,一字字的说:“秦某更担心的是关宁军!”
卢象升眉头大皱:“秦将军何出此言?关宁军乃是我朝头等精锐,忠勇敢战,圣上对关宁军倚若长城……”
秦翼明嘿嘿冷笑:“忠?勇?敢?战?大人可知道,关宁军内部早已通过联姻,自成一派了?大人可知道每年有多少寻常百姓一年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的精米白面经关宁军之手卖给建奴?大人可知道关宁军每年在修筑关外堡垒的时候要贪墨多少?大人可知道关宁军将领要吃多少空饷?”他盯着卢象升的眼睛,一字字的问:“大人可知道明明关宁军屡战屡败,一次次丧师失地,朝廷非但没有惩罚,反而越发的依赖,辽饷更是一年比一年高?”
不等卢象升开口,他压低声音说:“现在的辽西将门,就是一个军阀团体,他们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巩固自身的地位和利益上,十成心思不见得有一成用在打仗上,更有无数文武官员依靠这个团体,吃得满嘴肥油!他们是不会容忍任何一支客军在辽西击败建奴,成为朝廷更可靠的依靠的,如果有这样的客军,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拖后腿,甚至借刀杀人!”
卢象升厉喝一声:“住口!住口!关宁军将士与建奴血战数十年,死在建奴手里的将士何止数十万,岂能容你如此侮辱他们!?”
秦翼明大声说:“以前的关宁军确实是一心与建奴血战到底,报仇雪恨,但是,大人,人是会变的,关宁军已经变了!他们早就蜕变成一个因功济私的军阀团体了!这些话可能会为我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但我还是要说!大人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都请大人在跟建奴作战的时候多一个心眼,别让关宁军给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