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迫成为风水先生的日子里_69
全场俱静,那旦角儿圆润婉转的音调在空中回荡,他唱完这一句,琵琶又起,似是极伤心将长袖甩出,水袖翻飞,身姿若弱柳扶风,又抬脸四顾,眼眸细挑斜飞,朱唇轻点,纵使是满脸油彩,珠翠摇曳,顾盼之间,满室生艳,端的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琵琶减弱,突地有人叫了一声‘好!’,紧接着便是雷动一般的叫好之声,掷花如雨。在这花雨中,旦角儿浑然不觉,自顾自的接着唱了起来。
郁宁纵然是不懂戏,却也不免暗叹一声唱得好,也跟着叫了一声好。
小厮在旁敲边鼓道:“这位客官,可要掷花?最低一钱银子即有一朵蓝花,五钱银子可得黄花,一两银子可得粉花,还有五两银子的月季,十两银子的牡丹,您要是觉得他们唱得好,可将花掷到台上,全作是打赏了。”
郁宁是第一次看戏,掷花这个东西以前也没有接触过,觉得十分新奇,干脆的摸出十两银子叫小厮换了一百朵蓝色纸花,小厮听了一怔,看向了管事,管事也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小厮就接了银钱立刻就去换了。
郁宁混若未觉,等蓝花到了,见别人掷花他也掷一朵,等一场戏唱完了,郁宁侧脸一看,旁边还有满满一盘纸花还未掷出,他也未多想,趁着人还在谢场,一股脑的将盘里的纸花都掷了出去,末了还拍拍手,一脸解决了大问题的模样。
戏听完了,点心也吃完了,郁宁灌了一肚子茶水,也有些坐不住了,他问管事道:“师兄还不来么?”
“先生刚刚令人传了话来,还请少爷稍等,先生片刻就到。”
听他这么说,知道三师兄还算没有彻底忘记他这个小尾巴,就乖乖的坐着他三师兄来了。郁宁看了一眼外面天光,正直午饭时刻,他却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点心,午饭想是吃不下了,也不知道他三师兄会不会怪罪他……
他正想着呢,突地二楼一阵骚动,他抬眼望去,只见方才那旦角儿正在几个戏班子的人簇拥下来了二楼。这旦角儿在台上远远望着都已经是满室生辉,近距离一看更是风华绝代,也不是说他长得多美,顶着那一脸油墨,只要不是貌若无盐也都能画出个人样儿来,而是那一身身段气质,莲步轻移,行云流水而来便不由得便让人觉得此人当得上‘风华绝代’四字。
大概就是所谓的明星气场吧?长久的被人关注、被人簇拥、被人爱慕、被人钦佩而缓慢形成的那种只要他一出现,连星月都为之黯淡的气场。
那旦角儿走了几步,几个客人便上前搭话,郁宁远远看着他与人寒暄了几句,又往里处走,往他这个方向而来。他想着明星也是要吃饭的,本着一个现代人应有的只关注他的作品不关注他的私生活的追星素养,他也就默默移开了视线。
未想到那旦角儿谢过了诸多客人的恭维,还真就停在了郁宁面前,郁宁抬眸望去,之间那旦角儿拱了拱手,含笑说:“多谢郎君方才掷花。”
第55章
“不用谢。”郁宁低低的回了一句,本来他还想再客气一下,但是愣是没记住之前那小厮说过着旦角儿的名字,哪怕就算和一个普通人说话,却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那岂不是显得很失礼?他便也不主动搭讪了。没想到那旦角儿却是不以为意郁宁的冷淡,反而言笑晏晏道:“劳您破费了。”
“不算破费。”郁宁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一旁的管事看出来郁宁不愿多说话,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道:“您这般响遏行云的人物现在也不多见了,少爷掷花也是应有之义,实在当不得您亲自来道谢。”
郁宁听管家这么说,才想起来这位旦角儿叫做‘云玄’,不过既然管事已经上前了,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与人搭讪,便不再开口。云玄大家听了这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那还是要多谢这位郎君才是。”
说罢,深深的看了一眼郁宁,似是在打量他一般,等到郁宁觉得被人目光所集不适抬头看来之前才又拱手告辞,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走了。
郁宁等人走远了,这才问管事:“我掷花掷得很多吗?为何他单向我道谢?”
他见那旦角儿一路过来,唯一主动搭话的人就是他了,他方才见他在台上的时候,扔十两银子一朵牡丹的人也不胜枚举,他不过是扔了点蓝花,怎么他偏偏向他来搭讪了?
管事见郁宁不解其中真意,这才凑过来低声解释道:“少爷,您刚刚为何在谢场之时一股脑的将花都掷了出去?”管事这话说的也是有所保留,郁宁那哪是‘掷’花,说是‘倒’花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郁宁的准头还不错,若是方才郁宁手中是一盆水,那那云玄大家差不多就能被从头淋到脚,一滴都不浪费。
要不是管事的就在一旁看着郁宁做这动作时面色如常,神情清正,管事都要以为这是哪个恶少来恶意寻衅了。没见着那云玄大家都被陡然当头而下的几十朵纸花给砸得蒙了吗?
“我留着也没有其他什么用。”郁宁不解道:“这花难道还能退?”
“那也未免有些多了。”管事见郁宁还是不解,含蓄的说:“按照银钱来说,少爷这些花委实不算多,只不过么……怕是这位大家没被几十朵花一股脑的砸头顶上过,这才来看看是哪位爷在拿他逗乐子。”
“……”郁宁一时失言。他本以为他是靠风度外貌主角人设这才引得这等红飞翠舞的旦角儿和他搭讪,结果万万没想到吸引对方的居然是自己没察觉的土鳖行为?说起来,他那时还真没注意那花是不是对着人家当头砸下的,还真就不知道自己那行为到底有多么引人注目。
如果这是一本书,他一定是史上最没有牌面的那个主角了。
噫。
“这是怎了?”突然有人道,郁宁闻声抬头望去,他三师兄不知何时到了桌边,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衣公子。他见郁宁看向他,笑着问:“师弟瞧着兴致不高。”
“吃得有些撑了。”郁宁耸了耸肩,将云玄大家那等破事撇下脑去,三师兄也不见外,自己就拉着旁边的锦衣公子坐了下来,郁宁伸手给他们俩倒了杯茶,问道:“这是?”
“这是我挚友,卢云商行的少东家,卢柏,字白鹭,卢云商行东家与师傅也是故交,你跟着叫一声师兄就可以了。”他又和卢少东家说:“这是我小师弟,郁宁。”
“卢少东家好。”郁宁也没起身,拱了拱手算是一礼,对方颔首,看着郁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郁先生好……说起来我也是第二次见郁先生了,没想到郁先生是梅先生的高徒。”
三师兄有些讶异:“第二次?你还在哪里见过他?”
“一个月前,在平波府。”卢少东家点了点:“欢喜楼的佛跳墙确实不错,当时我在后院,没吓着郁先生吧?”
郁宁想了想,在记忆里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给梅先生买佛跳墙的时候管事说佛跳墙被人包圆了,他还在欢喜楼的后院里看见了一个白影,当时还以为是闹鬼,被唬得怂得不行,现在想来遇到的应该这位卢少东家了。
“欢喜楼?”三师兄思索了片刻:“青楼?”他侧脸看郁宁,眼神一言难尽:“师弟,你还去……青楼?”
——师傅怎么没打死你?这就是时隔十几年收的关门弟子和普通不受宠爱的弟子的区别吗!
郁宁言简意骇的解释说:“师傅喜欢吃欢喜楼的虎皮肘子和佛跳墙,我就常常去给师傅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