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没过多久,贺续兰就收回了手,他将鬼神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转身向一个糖人铺子走去,雪芽往周围看了看,发现那几个壮汉已经不见了。
  这时,贺续兰已经买完糖人,他转过身看着雪芽,手里拿着一个猪八戒糖人,“这个怎么样?”
  他用面具掩住真容,背对烛火,一双眼莫名显得阴郁。
  雪芽看着贺续兰,挤出一抹笑,走过去将猪八戒糖人接过来,“谢谢哥哥。”
  贺续兰嗯了一声。
  雪芽顿了顿,顶着贺续兰的目光,开始啃糖人。
  一口下去,猪八戒的脑袋没了,再一口,半个身子没了,他四五口将糖人吃完了。
  此时有人牵着一匹黑马经过他们身边,但经过时,人走了,马却留下了。雪芽正觉得奇怪,就看到贺续兰翻身上马,不仅如此,对方转头看他一眼,一个弯腰把他也带上了马。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只发生在一瞬间,雪芽刚被迫坐稳,马已经开始往前跑了。迎面而来的冷风灌得雪芽忍不住闭上眼,他本不想靠着贺续兰,但被风一吹,加上马背上的颠簸,后期他几乎完全缩进了贺续兰的怀里,满鼻子都是对方身上的甘松香。
  离开灯街,路上行人变少许多,临近城门时,更是寥寥无几,守卫看到有人纵马前来,立刻想阻拦,但刚动,就看到骑马者拿出一块腰牌。
  为首守卫看到腰牌,立刻站到一旁,大喊:“开城门!”
  雪芽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睁开眼,他刚刚一直不敢问贺续兰这是去哪,眼见要离开上京,他不由有些慌,难道贺续兰要把他带去荒山野岭再杀了他?
  可越到了这个时候,他越不敢问,就怕问了,自己的猜想成真。
  贺续兰带着雪芽出了城门,一路往东南方向去,路上越来越荒芜,雪芽不仅心提着,大腿因为骑马被磨得很疼,可他一声都不敢出。
  他们在上山。
  终于,贺续兰停了下来,因为马不能再上去了,他先自己下了马,再把雪芽从马背上抱下来。
  脚重新踩到地面的雪芽,飞快地看了圈周围,这里看上去是荒山野岭,最适合杀人埋尸。
  贺续兰抱下雪芽后就往前走,雪芽在原地站了一会,只能咬咬牙跟上去,走了一段路后,雪芽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千佛寺。
  千佛寺威仪雄伟,伫立高山之巅,上次雪芽听到的钟声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他看着千佛寺的牌匾,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死了,贺续兰再变态,也不至于在佛门圣地杀人。
  “砰砰砰——”
  贺续兰扣门。
  不一会,寺庙大门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人是个小沙弥,见到贺续兰,拱手行礼,“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前来,不知有何事?”
  “我找如真大师。”贺续兰平静道,“麻烦你跟大师说,灵端来了。”
  小沙弥听到“灵端”二字,诧异地看贺续兰一眼,只不过贺续兰戴着凶神恶煞的鬼神面具,他看不到脸,“请施主等待片刻。”
  小沙弥转过身飞快地跑走了,毫无方才早熟稳重的样子。贺续兰静静看着寺庙里面,不知在想什么。很快,小沙弥回来了,他喘着粗气,“施主,方丈在大雄宝殿等你。”
  “多谢。”贺续兰合手行了个礼,踏进寺庙。小沙弥看着贺续兰进去,突然看向后面的雪芽,“你怎么不一起进去?”
  雪芽刚想说他在外面等就好,贺续兰这时回了头。
  虽然贺续兰什么都没说,但雪芽被那道眼神一看,忙不迭进了寺庙。进去时,他还照瓢画葫芦,对着小沙弥行了个礼,“阿弥陀佛。”
  雪芽跟着贺续兰往千佛寺里面走,他觉得贺续兰肯定是很熟悉这里,黑灯瞎火的,可贺续兰走得一点都不犹豫,没多久,他们就到达了大雄宝殿外。
  殿外点着两个灯笼,惨白的月光和昏暗的灯火融在一起,夜里的寺庙看上去莫名有些阴森。贺续兰站在殿外,并未直接进去,“方丈。”
  他对着大雄宝殿里的人说。
  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转过头,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他看到贺续兰,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方丈,我能进来吗?”贺续兰问。
  如真方丈颔首,“施主已经到这,就不必再问。”他看到了站在贺续兰后面的雪芽,在看清脸时,神情明显有一丝变化。
  雪芽见这个和尚看着他,十分拘谨地行了礼。他出身风月场所,天生对和尚、寺庙这些有畏惧之心,甚至他怕这个地方。
  世人说轮回,若今生作恶,下辈子都是要偿还的。雪芽自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他不怕今生债来世还,他就怕今生债今生还,故而不敢来寺庙,担心佛祖看到他,当即恼了,让他立刻还债。
  如真方丈给雪芽回了礼,此时贺续兰已经褪去身上华丽外袍,取下冠帽,散发单衣踩入大殿,他跪在黄色蒲团上,沉默地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
  “阿弥陀佛。”如真和尚叹息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取下面具?”
  “我无颜面佛,只有这样。”贺续兰声音十分冷静。
  “你曾侍佛七八年,何来无颜面佛?”如真和尚摇头。
  雪芽听到两人对话,心下一惊。
  贺续兰在寺庙里住过七八年?
  他还想再听些什么,可贺续兰和如真方丈好像成了哑巴,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时之间,雪芽只能听到如真方丈拨动佛珠的声音。
  “咚——咚——”
  平和禅意的钟声响起,打破殿里的宁静。
  贺续兰抬起头,看向如真方丈,“方丈,我该走了。”
  如真和尚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先去原先住的房间看看,再走也不迟,灵端,你很久没吃庙里的斋粥了吧?”
  贺续兰闻言,露出了来寺庙后的第一个笑,“方丈何时叫人去煮了粥?深夜开灶,可真兴师动众,我原来都没这个面子。”
  “下次来就不一定有了。”如真方丈唇角也荡起笑意,“去吧,带着那位小施主一起去,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是。”
  贺续兰起身对如真方丈行了礼,才转身离开,雪芽见贺续兰出来,立刻展示了下自己手上的东西。他把贺续兰的外袍和冠帽都抱在怀里,“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吗?”
  他没有听到刚刚贺续兰和如真方丈两人在殿里的对话。
  “不走,先喝粥。”贺续兰没拿过雪芽手里的东西,径直往前走,雪芽啊了一声,跟了几步后,又跑回来对还留在大雄宝殿的如真方丈行礼,不过他手上抱着东西,行得非常别扭。
  雪芽此时已经非常累了,但他又不敢说,只能步步跟着贺续兰走,走了一大圈,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是一个小院子。贺续兰推开院门进去,院子里干干净净,像是一直有人打扫,他行到门前,推门而入,屋子点着一盏灯,桌子上摆着两碗清粥。
  雪芽见有凳子可以坐,连忙钻了进去,而一进去,他就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他看到墙边有一张摆了许多牌位的桌子,牌位面墙,故而雪芽看不到都是哪些人的牌位。
  贺续兰将脸上恶鬼面具摘下,随意丢到放了清粥的桌上后,才看向雪芽,那双素来平静的双眼此时暗流涌动。雪芽被这一看,忍不住往后退,在看到对方向他这边走近时,吓得扭头就跑。
  但他连门都没摸到,就被捉住了。
  雪芽身体微微颤栗,手上的东西早就掉在了地上,他不敢回头,只小声求饶,“不,不要,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你了。”
  第二十七章
  身后的人充耳不闻,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雪芽不禁后悔今日为什么要跟崔令璟出宫, 如果不出宫, 他就不会知道这一切。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贺续兰跟这个寺庙有什么关系,但他总觉得自己在接近贺续兰的秘密。
  他是想知道贺续兰的秘密, 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现在只有他和贺续兰两个人, 贺续兰随时都可以杀了他,甚至没有人知道。
  “这里是佛门圣地, 你……你不能杀我。”雪芽哆哆嗦嗦地说,“杀……杀了,会……”
  话没说完,人就被转了过去。
  雪芽近距离对上贺续兰的脸,因为害怕, 呼吸都一窒,更别提张嘴说话。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贺续兰, 不敢有任何动作, 但突然,他被对方带到桌边。
  “喝吗?”贺续兰问雪芽喝不喝粥。
  雪芽看了眼桌子上的粥, 开始乱想。
  粥里是有毒吗?贺续兰又要毒他一回?
  上次被毒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雪芽觉得自己今夜怕是活不了了, 越想越伤心, 可他又没胆跟对方说直接杀了他算了, 只能迂回地说:“哥哥, 我不饿。”
  “喝一点。”
  贺续兰不是跟人商量的语气, 他在凳子上坐下,而雪芽被摁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让雪芽非常不习惯且不大舒服,不过他还是不敢反抗,僵住身体看着对方勺了一碗粥递到他唇边。
  贺续兰见雪芽不张嘴,眉毛细微地往上一抬,“不喝?”
  雪芽表情都快哭了,“我……”
  贺续兰不说话,只看着他,雪芽闭了闭眼,想着他现在只能任人宰割,绝望地张开嘴。
  嗯?
  这粥还挺好喝的。
  雪芽飞快地舔了下唇,眼睛睁开。粥还温热着,此时喝刚刚好,他尝出了粥里有青菜、豆腐的味道,但粥里又没有青菜、豆腐。
  断头粥那么好喝,也算一种弥补吧。可好喝是一回事,死亡是另外一回事,雪芽一边喝一边难过,其中一滴眼泪还恰巧砸到了勺子里。
  贺续兰看着哭得伤心还主动张嘴的雪芽,略顿了一下,才继续喂,喂到一碗结束,终于停下动作。雪芽认为自己要死了,还自顾自地掉着眼泪,冷不防看到贺续兰开始自己喝粥。
  贺续兰喝得很慢,比喂雪芽时还要慢。雪芽停住眼泪,愣愣地看着贺续兰喝粥,突然意识到粥里可能没毒。毕竟这粥不是贺续兰准备的,况且煮粥的人都是和尚,和尚怎么会随便下毒杀人?
  想到这一层,雪芽松了一口气。他在贺续兰腿上坐了好一会,因为拘谨,腿都有些麻了。此时察觉可能不用死了,偷偷动了下身体,可他刚动一下,对方的眼神骤然看了过来。
  雪芽僵住。
  好在贺续兰看他一眼后,又转过头继续喝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雪芽终于等到了贺续兰将那碗粥喝完,他看着贺续兰用丝帕擦了擦嘴,想到自己的嘴还没擦。向来对容貌这块很讲究的雪芽当即想拿丝帕,可他发现自己丝帕掉了,找遍全身都找不到。
  “找什么?”贺续兰的声音突然响起。
  雪芽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贺续兰,他现在不知道对方心情是好是坏,“没什么。”
  贺续兰像是洞悉雪芽在想什么,拿他刚刚擦嘴的丝帕给雪芽擦了嘴。雪芽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因为贺续兰这过度亲密的态度,再度心慌。他看着贺续兰,贺续兰也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雪芽先忍不住,小声地说:“哥哥,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陛下肯定在找我们。”
  他边说边观察贺续兰的神情,见贺续兰没什么反应,犹豫了下后,主动抱住了贺续兰,他把贺续兰的头摁在自己肩颈处,一只手还轻轻拍贺续兰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说:“哥哥心情不好的话,我可以帮哥哥分担的,我……是真心把哥哥当成我自己的亲哥哥……啊!”
  雪芽惨叫了一声,因为贺续兰突然咬住了他。
  方才,贺续兰抬眼看着在面前晃动的雪白脖颈,又听到雪芽言不由心的话,几乎没有迟疑,就张嘴咬了下去。雪芽冷不丁被咬,先是惨叫一声,随后全身都在抖,他怕贺续兰血腥到直接咬破他的脖子,声音里尽是害怕,“哥哥!”
  贺续兰咬住雪芽的脖子,眼睛平静且带着一丝倦怠,像一只吃饱了的野兽正在逗自己看上的猎物,他不吃他,也不放过他,咬着脖子,感受着弱小猎物传递过来的害怕。
  半晌,贺续兰松开了雪芽,没有咬破皮,但红了,伤口在雪白的脖子上看上去非常显眼。
  “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撒谎,就要承担后果,你真的把我当哥哥?”贺续兰从雪芽的怀里抬起头,冷漠地看着对方。
  雪芽吃疼地捂着脖子处的伤口,一个晚上被连着折腾,就算是只兔子,也该有自己的脾气了。他瞪着贺续兰,不管不顾地说:“我才没有把你当哥哥,你以为你想对我做的事情,我不想对你做吗?”
  雪芽终究还是有点怂,不敢直接说要杀了贺续兰,但他没想到的是贺续兰听到他的话,居然勾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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