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想征战沙场,来谋一个太平盛世!”少年的声音落地有声!那双若琉璃般的眼眸散发出迷人的光泽,那般坚定不移!
  震惊的又何止谢道韫一人。
  而少年身后的学子凤眸一眯,唇角勾出一个愉快的弧度,是认同与支持。忽然觉得祝英连这个笑面虎顺眼多了,还挺有志向和眼光的!
  有什么比遇上和自己理想相似的人更愉快的呢!比别人坚定说出的和自己坚守着的一样更让人开心,有认同感了呢!
  祝英连……或许可以再试试去一交吧……马公子愉悦地眯着眼想。
  可他却没有发现从来说一不二的他,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果断高傲的他,竟然有了第二次,想去交好同一个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改变了。一而再,再而三。一次破例之后,而后定然一发不可收拾。对其他人会不会这样不知道,但是对于这个让他破例的人,便一定如此。
  “学生妄言,先生见笑了!”看着谢道蕴那感情复杂的双眸,她浅浅一笑,作了个礼,又坦然自若的看起了书,仿佛方才说话的不是她一般。
  谢道蕴见此若无其事地拿着书卷,开口正欲说下去,却见一个学子在下面出言。
  “我有问题请教!”正是王蓝田,他的神色戏谑,好似玩耍,一点都没有请教的样子。
  方才的事和赶谢道韫下山可不是一码事。
  谢道蕴的心一沉,“请讲!”
  王蓝田百般聊赖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开口,“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学子蔑视的神态印入眼帘,她面不改色,“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方才那位祝学子也说了,唯才是举,不分男女贵贱!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说得好!”祝英台一听,当即叫好鼓掌。身边梁山伯也是一般叫好!
  随即其他学子反应过来,也鼓了掌。虽说他们不满于谢道韫,但是谢道韫学术口才是当真的好。学子大多年少心明宽敞,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赞赏。
  “哼!你……”王蓝田正不知如何辩回去时,却见边上俊美的学子把书一举,顿时明白了,笑呵呵坐下。
  马文才轻整了衣摆,飘然起身,如玉树松柏,“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
  他说着微微一笑,很是谦逊,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却暗藏锋芒,“不过学生尝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少年一派正气,却看着叫人觉得不怀好意。那神态更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像猫戏弄鼠一般,高高在上。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谢道韫是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乃三从!”
  “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她不甘下风对道,她就知道这个学子和方才那个摇头的学子是这里的头,“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吗?”
  这谢道蕴的反问带刺,马文才的唇角却泛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但莫名的好看。
  他十分坦率的摇了摇头,随即便缓缓开口道,“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他悠悠一顿,好似想看笑话一样,将目光投向了谢道韫,“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毒!好毒!好毒的少年!好厉害的口舌,三言两语就叫她置于犯天下之大不违之处!
  谢道韫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是好,千万千万不能叫他说了过去。不然她在这书院威严扫地,便毫无立足之地了,学生们不会听她的了。她只怕会如他愿灰溜溜的下山去了。
  而在一旁见谢道韫无话可说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就慌了,急切地看着谢道韫,希望她能想办法辩马文才。
  马文才是悠闲极了,就等着谢道韫出丑。是不是打量一下祝英连,见对方一脸思索,没有什么出手的意思,又得意又愉悦地笑了。
  看来这次祝英连不站在他这边,也是中立!
  而急着的梁山伯忽然灵光一闪,站了出来,“马公子此言差矣!”
  “天罡地道,人存其间!修心积德,终止一法!”梁山伯淡淡一笑,开口便来了句听得王蓝田,刘亦东晕晕欲睡的话,“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是男子也亦应遵从!若是强行区分男女,这便落了浅薄了。”
  “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皆知的。”他说得不紧不慢,听得马文才皱眉冷对,“而现在先生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
  “说到父死从子,这本就荒谬!”梁山伯觉得荒谬的笑了笑,开口说了一句让马文才十分讨厌的话,“假如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子尚处襁褒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这句话马公子是听得火怒火中烧,而他的死对头祝英怜却是顿时乐了,马文才这死傲娇变成女子!恕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了!
  那边的祝英怜乐的不行,这边的马文采头上都冒烟了!
  他的眼中风起云涌,面色越发阴沉,冷冷将书一甩,讥笑开口,“本公子怎能同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听着!”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现下火气更是大的不得了,“是男人的话,跟我走!”
  此话一出还没落地,他便早转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而学堂上的学子一阵骚动,一个个纷纷丢书离开。
  那边的祝英台正在夸奖着梁山伯,一时不察,却发现学堂上的人已走了一半,顿时一慌。
  “九公子,我们也走!”刘亦东早就忍不住了,见马文才带了头,立马起身道。这剩下的人,全是祝英怜的人,就等祝英怜一声号令,也都准备走人。
  “对,九公子,我们也罢课!”赵德正现下看梁山伯很不顺眼,一点都不想理他了。
  “九哥!”祝英台忙唤一声,可怜兮兮的望向一脸平静的祝英怜,“你若走了,便真的没人了!”
  “学生……”祝英怜似笑非笑地开口,一双桃花眼正对上一脸平静的谢道韫。
  花色在外,清风过堂,拂过那桃花似的眼,莫名的眷恋缠绵。
  “学生……”学子轻启朱唇,好似要说些什么,却话语一转,“先生以为如何?”
  这一句叫谢道韫觉得很意思,她轻眨了眨眼,平淡如水,“你以为如何,便如何!为何又要问我?”
  “涉及先生,英连自然要问!”学子姿态从容地起了身,很是坦荡地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侃调,“毕竟先生出身陈郡谢氏,又是英连的授业恩师,管着英连的品状。英连可怕先生让英连品状下品,当不了官了!”
  “可你真的怕么?”谢道韫似有所悟,觉得学子这副作态有些好笑,“你可一点没有怕的样子啊!”
  “是么?先生定是看错了!品状下品,当不了官,英连可怕得很啊!”学子耸了耸肩,一副又无奈又慵懒的样子,随意向着身后的学子问道,“我说得可对?”
  “英,英连兄……”赵德正的面色一下子僵住了,他下意识看向祝英怜的侧脸,见她笑得如若春晓之花,不禁咽了咽口水,他记得上次大家要求换房,祝英怜也是这么笑的。
  “对,很、很对!”刘亦东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知道应和了。
  后面的学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谢道韫出身陈郡谢氏这个绝世望族,身后还有谢安这座大山,他们刚才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闹事!更何况谢道韫如今是他们的夫子,可以品评他们的品状,若是她给他们品评个下等,他们就别想做官了!
  而不落痕迹提醒他们的祝英怜,在他们心中的威严越发深重。
  “罢了!先生不信便不信便是,我就当真不怕好了!”见身后的一众学子,已经一个个醒悟了过来,她当即状似无奈笑道,“不过我也总不能被马文才牵着鼻子走,他说走就走,这可丢面子了!”
  这学子当真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每个字眼都别有深意,字字都有文章可做。而且啊,装模作样很是厉害,口才心机样样不少。
  “马文才说走的人才是男子!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以为留下来的,却是大丈夫!”祝英怜抚掌而叹,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没人看见,“大丈夫者,能屈能伸!唯才是举!先生若是有才!即便是为男子,我们也愿听女子一言!好学得经韬满腹,为官为相!如此,听女子一言又何妨?”
  一时风烟俱静,良久之后,一个个学子满脸诚恳的开口,毫无之前的杂念情感,有的只是一颗向学之心。
  “谢先生有大才,我等愿听先生教诲!”
  “请先生讲课!”
  “愿听先生教诲!”
  “请先生教导!”
  他们来尼山是为求一个坦荡的前程,如此受委屈又如何?只要学得才华满腹,来光宗耀祖便好!为何还要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
  “好!若是你们愿意学!我便愿意教!”见学子们一个个转变的态度谢道韫如何不惊喜,连连点头道。
  “九哥!”祝英台有些感动地看向祝英怜,而祝英怜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英台,先生要上课了!”
  让学子坐下之后,谢道韫又开始上课,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惊讶那祝英连的手段。
  祝英怜先是转移了众人的关注,反去反问她,又在似真似假的害怕中点出若是罢课的危害,之后为了安抚众学子的心情,在嬉笑怒骂中点出这么做的好处又不露痕迹的夸奖了他们一番,安抚了众人,使他们心里不生出怨气。
  这真叫人诧异,分明是小小年纪却想得如此之多。
  ――另一边
  听着学堂里重新传来的读书声,马文才的手死死攥住,脸色阴沉得可怕。
  “文,文才兄!”见到这副模样的马文才,秦京生不由得心里有一丝不妙的感觉,但还是强忍住迎了上去。
  “祝英连,没出来?”马文才冷冷一笑,偏过头问道。分明是疑问句,到他口中却成了肯定句。
  “是的,以祝英连为首的另外一半学子也没出来。”秦京生见马文才越来越冰冷的神色,有些恐惧地回答。心中已经哭爹叫娘了,盼着去茅房的的王蓝田能早回来。马文才的火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承受好。
  “很好……”马文才并没有雷霆大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实在让人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只有那双明灭不定的凤眸,让人感觉到他好像有什么不怀好意打算……
  他轻扬起头,唇边绽开一丝邪气的微笑,祝英连,真没想到你会站在谢道韫那边……
  莫名,他心中涌起一丝不甘,一丝委屈,一丝不服!
  谢道韫,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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