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红衣小女孩

  职业素养让这场相遇表面无尴尬的进行,何况成弈只是局外人,她拿着小册子只身去一边看包。
  Gash当季主打是莫兰迪配色的单肩斜菜篮子,奈何人都凑到这堆上来了,成弈只能去边上看非主打。她注意到这满屋子都是puzzle、picotin、2.55等等们奇形怪状的衍生物,不由悲叹为何自己有一双戳中真相的慧眼,然而可惜的是自己还没站在马斯洛需求最顶端。注意到橱窗边一款衣钵到cabas真传的莫兰迪蓝绿拼接的tote,她疾步而去。右上角作势缺了个角,看起来颇有意思,毕竟有些真传不能一五一十全全打版。她先看了看内腔,有容纳带,能当下笔记本,在看了看肩带,皮质会出现折痕问题不过能原谅。瞟了一眼旁边黄系配色,开始了不成熟成年人选择的时刻,哪一个会更好呢?好像绿色系和黄色系都适合春夏。
  “你更适合绿色。”好巧不巧,成弈身边穿着红底鞋的女人,也是黑白搭香外套。侧面有高圆圆的感觉,成弈顺着她的眼光而去,礼貌地回答道:“谢谢。但是我更中意风吹麦浪的感觉。”
  “是吗?”庄雯转过身看着她,面前这位女士因为穿了跟鞋的原因比成弈高出接近10cm的样子,她留着大波浪,笑的样子真的很直男斩,她礼貌继续讲道:“中意不一定适合,就像你今天的戒指,陶瓷款会更称你的手指。”
  “是吗?”成弈想挑眉头却忍怒于色:“不过我选东西的,前提是中意,曲次看合不合适,合不合适,也得处久了才知道。”
  庄雯礼貌地回应了成弈:“那好好选。”成小姐,叁个字欲言而止。
  成弈把眼光从戒指收回到绿黄之间时,她知道她意气用事错了。
  黄闻嘉告诉她他要结婚的时候,她懦弱地一句话都没多讲,勇气就像飞蛾扑火,灰烬落下:“好。”
  露水情缘辗成雾水情缘。
  庄雯比她大多少,她百度来的;庄雯的家庭背景,她八卦来的;庄雯的长相,她也会过目不忘。她一开始知道黄闻嘉的结婚对象是庄雯的时候,晚上失眠时就把庄雯的主持视频拿出来一期一期的观看。长得好,脑子好,学历好,家庭好,成弈心里念着小稿,说服自己,黄闻嘉不娶庄文这样的人,还娶谁?
  成弈心里阴翳很久的自卑,被眼前的天合之作彻底唤醒,这简直就是刚才完小聪明的现世报。今天这场故事的主角是Gump,而庄雯是品牌投资人加全球战略顾问,庄小姐老公今天的出现,都算是她的陪衬。
  谁玩谁?小姑子给嫂嫂站台,应该的。
  我不知道他会来,不等于,我不知道他老婆是LP。
  庄雯和Gump在铺面盖来的闪光灯前剪下香槟色的彩带,她落在黄闻嘉身边,齐耳间举案投眉,黄闻嘉的手臂落在她的腰间,红色的鞋底和扬起的卷发愈发成一个点,算是为成弈今日体会的荒唐填上休止符。
  那是一种怎样的毁灭呢?人人都举着香槟,却不知道局外人还有卖火柴的小姑娘。卖火柴的小姑娘有没有划过一根火柴,有看到她心爱的男孩?她好像没来得及划,火柴没了人也没了。
  黄艾嘉拉着问她还好吗,成弈回了句你觉得呢?
  成弈把刚绿黄之辩不添额外色彩地委屈无辜地讲了出来,黄艾嘉盯着刚刚送给成弈的戒指,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成弈有时候很害怕黄艾嘉说正经话,尤其是听起来不结局不美好意味又不明的正经话。
  成弈说我听不懂,谢谢,说人话。黄艾嘉搂着她的肩往边上走,来来来,老成你。
  成年人喜欢避重就轻,和小孩子撒谎没什么本质区别,逃避的每一种表达方式,都是坚韧又脆弱的。
  “高哥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刚刚提到的成弈。”
  “成小姐,幸会。”Gump那有福之人厚度的耳垂,不得不让成弈多探究几眼。
  “高先生,恭喜。”黄艾嘉侧着身子给成弈腾出了位置,一个工作性质的握手,对成弈来说都意味着有把握的开始。双方的诉求都心知肚明,我要给公司赚钱,但我还要从你这里赚钱。成弈宽慰讲高先生其实不必这么急,国内市场持续走高,海外市场才能步步到位,很不客气地提及前段时间在自己手里做的一个case,一个真国产假洋标的包包牌子,国内只有官网是TM店,却成功推出了海外市场。在Gump面前,她不是市场专员,只能从运营角度讲,浅尝辄止见好就收,言简意赅,你要是投钱,我能这个范围内帮你这么做。用户买单与否,我们之间都是CPS为前提。
  成弈中途闷了一小口香槟来调节氛围,却无意中想到黄闻嘉刚才喉结的滚动的小镜头。
  “成小姐也认识黄先生吗?”成弈竟然一时分辨不出,Gump是不是故意这样问。
  “请问高先生,您说的是哪位黄先生?”成弈职业假笑随机安排上。心里骂了句,MLGB。
  “黄先生托我给你留了那两个包。”那两个字,拖得别有用心。
  成弈目光所至之处已经出卖了自己,手里香槟液体风情晃动一下:“高先生大概误会了,是黄太太忘了带走。”
  “那就当做首单测评如何?”Gump碰了碰成弈的酒杯,和暗涌起的气泡,离开的姿态,都点像孔雀。
  两人下班后,黄艾嘉又说来来来,这一次是在海底捞四宫格前。
  成弈在牛油火锅里七上八下涮着鸭肠,黄艾嘉一句“我怀孕了”让这场还没开始的涮锅熄火走向终点。她赶紧捞起已经蜷缩的鸭肠,油碟没过就入口,嚼碎入腹之后,可口可乐冰灌入喉,内心起议什么骚操作先让我缓缓压压惊。
  “你给我看看验孕棒来着。”成弈就没心没肺地让自己缓缓。
  万万想不到黄艾嘉真的打开包,“你不会是来真的吧?”,黄艾嘉真的递给了双红幸运棒。
  成弈拿着烫手山芋在手里在此确认了一下:“工作室那实习生的?”
  黄艾嘉终于摆出了小学生做错事情的愧疚感,眨了眨眼睛看她的成主任,“是孙皓月。”
  成弈一头雾水将至,“哈?为啥子是孙皓月?”
  “我只和他。”
  “所以你要吗?”
  “不知道。”
  “那就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
  成弈反问她叁连击:“你是真想生还是不敢打?孙皓月他妈陪你坐胎十月吗?生下来你自己带着还是孙皓月带还是他妈带?”
  “所以不要吧,现在真的不适合。”虽然一个“吧”字,成弈表示她是一个外人。但利于私心,成弈还是表态,这个小孩儿当下一定是不能要,“他不是孤魂野鬼,地藏王菩萨会替你保护他。”
  成弈落下这句,佛家之学她随手抓来搪塞,心揪地发怵。眼前的四宫格像极了小小真未来的人生,酸辣香醇;小小真是这股连形都没成的青烟,哪里见得到地藏王菩萨?
  “不急,再好好想想。”
  对于之前果断下的定论,成弈是懊悔的,她太自私了。若黄艾嘉真想留下小小真,所有间隙都是有可商量回旋的余地。没得选这种狗血路,此应她独有。
  回到酒店才晚上8点 ,白天太累,自然而然很快就入睡了,她做了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梦。
  她一个人躺在清冷的手术台上,没有医生,只有手术台上的灯光。灯光冷刺的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想睁开又睁不开,不知道是梦魇了还是术前麻药作用。
  也不知怎么的,病床拖着她到了一间私人病房。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一群人的剪影凑在一堆,家好月圆,其实看不清女人们的长相,只觉得是庄雯那一挂的人间富贵花长相。可是在一女人堆旁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在病床的一头,手兜在裤袋里,毋庸置疑,他就是黄闻嘉。就算她没有意识了也能感觉出那个男人就是黄闻嘉。
  她听见有人说小娃娃,有人说小小真,有人说囡囡。
  是黄艾嘉生了?那现在是深秋还是明夏?男孩还是女孩儿?怎么能这么自私,明明说好考虑考虑,她要是做妈妈了谁来管工作室苍蝇事?
  成弈扶着床架坐了起来,她自始至终无法清楚透亮这屋里的每一个人,况且就像他们无视他的存在一般。她冲着黄闻嘉叫他的名字,却没有答案;她去叫黄艾嘉,但是那群人里根本就没有黄艾嘉。她知道自己嘴巴越长越大,口型越来夸张,终究万籁俱静啊。
  她最怕黄闻嘉视她为人间匆匆过客,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跌落的不是低谷,而是无尽没有未来的黑洞吸着她深陷。鼻里是酸涩,耳里是嗡响,胸前是滚烫,心里是灼烧。
  她转身去看另一边,一个生的白白净净的小女孩走向她,梳着2个小辫子,留着齐刘海,圆圆的小脸盘,两颊红彤彤的,就像小苹果一样。嘴巴撇着委屈巴巴不说话,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似白茫茫天地间,投进鸟林间的无声姻缘。穿着荷叶边的白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小针织衫,下身是苏格兰小裙子,踩着玛丽珍的小皮鞋,还抱着一个小泰迪熊。没有声响就靠进在她面前了,她靠近自己的速度,没法与小小的身躯对等。
  眼睛还是那么泪汪汪的,泪水在眼中堆积,根本就没法溢出来,就像是水银框在边界,渐埋眼神。成弈只抖擞着抽身,因为没见过这样的泪眼,周身却如铅般拖住,呼吸急促低头却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小女孩的泰迪熊掉在地上了,双眼没有眼珠子,都是血;泪过无痕,血洗全身。
  成弈知道自己尖叫了,耳膜震动但无声波传动。她只身是找黄闻嘉,他这一次转向着他,依旧插兜,对眼前别开生面的哭诉场景无动于衷。
  成弈无意识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全红了,整个床单殷红速张。
  她无处可退,只能哭求小女孩:“你不要找我好不好?去找你妈妈。我明天再去寺庙里给地藏王菩萨烧香,让她带你走,好不好?”
  我是分割线
  《红衣小女孩》2015年台湾上映,导演程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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