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思白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陆家轮不到他做主,陆明海不愿意陆家的子嗣流落在外过“苦日子”,这对他来说是很丢脸的事。
  爸爸妈妈可能会舍不得陆思白,两个孩子都留下他们会很乐意,但如果非要他们选一个,阮北厚着脸皮想,他觉得自己胜算比较大。
  其实最难的地方在于,他和爸爸妈妈面对陆家人没什么话语权。
  陆家找来的时候,他离十八岁还差半年,没成年很多事不由他自己做主,尤其是那还是他的亲生父母。
  不过好在这一世他不用弯腰低头伸手接陆家给的“抚养费”,如果他坚持,陆思白也坚持,或许事情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两件事都离得还远,可以早做打算,但也不必一直挂心。
  有两个长期计划,是要现在就开始实行的。
  其一是他的学习。
  他不是那种很擅长学习的人,从小到大靠着自己的努力,成绩还不错,高中拼搏一把,考个一本没什么问题。
  然而上一世在高三的关键时刻,接连遭遇打击,先是家里出事,然后是被带回陆家。
  陆明海嫌弃他之前的学校不好,给他转到陆思白就读的私立高中,那个学校准备出国的国际班比普通班还要多,而且课程跟他之前的学校大相径庭。
  突然换了环境,加上家里那些事,还有妈妈的病压在他心上,阮北的成绩一落千丈。
  高考之前他被人推进泳池摁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又大病一场,之后连本科线都没挂上。
  陆明海嫌他丢人,要送他出国,先读预科,然后再申请国外的学校。
  阮北死活不肯走,姐姐一个人照看妈妈实在辛苦,要不是大伯二伯他们帮扶着,早就撑不下去了。
  最后陆明海用陆家的关系,把他塞进一个排名吊车尾的二本,学了个跟陆家企业绝不搭边儿的汉语言专业。
  阮北知道他防备自己,本来他也没想过陆家的家业。
  他还挺喜欢这个专业的,也认真学了,可这个专业真的不容易来钱,他缺钱。
  用着陆家的钱,他永远在陆家人面前直不起腰,他们羞辱他鄙视他,他只能忍着,谁让他用人家钱了呢?
  或者说那是他亲生父母,该养活他。
  可在一次次偏心漠视中,阮北早就不把他们当自己的亲人了,既然不是他的亲人,那就该分的清清楚楚。
  最穷的时候,阮北身上揣着陆家给的银行卡,卡里有多少钱他不知道,一百万总是有的。
  他自己挣的所有钱,都送进了医院,他去搬了几天砖,工地工资日结,还管一顿午饭。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很傻,小时候妈妈说,小北性格太软,要被欺负的。
  爸爸不同意,说他是个倔筋头,看着软和,认死理儿,吃软不吃硬。
  让他说着了,他的亲生父母和哥哥看不起他打压他防备他,他就梗着脖子不肯先低头讨好他们。
  被人欺负,他告诉陆明海,陆明海让他少惹事,之后他就再没找过家长,他哪来的家长可找。
  想着过去那些事,阮北心情就不好,不过再一想,那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学肯定是要好好上的,之前他重生回来,情绪大起大落生了场病,请假在家,明天或者后天就该去学校上课了。
  赚钱的事也该开始挂心,自家虽然不穷,但也算不上有钱。
  妈妈之前身体就不好,生他,不是,生陆思白的时候难产,之后体质一直不太好,这些年没少花钱养着。
  家里挣钱的只有爸爸一个人,几年前为了买自家这个铺子,算是把存款掏干净了,还跟伯伯家借了一点儿,一旦遇见点儿什么事儿,没钱真不行。
  他虽然重生回来,可着实没什么暴富的门路,彩票什么的根本没关注过,知道的能赚钱的产业他插不了手,投资门槛都够不上。
  阮北想着,他不盼能多有钱,先琢磨着挣一点儿,手里有钱心不慌。
  之后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学个医生建筑会计之类的专业,他天赋不是很好,好在耐得下性子学和练,也肯努力,稳扎稳打学出来,有本事在,不怕饿饭。
  他和姐姐都工作了,就有理由劝爸爸关了店,铺子租出去,他和姐姐挣工资,爸爸妈妈趁着还能跑出去旅游到处玩玩儿,这就是他梦想中最好的生活了。
  边走边想,视线扫过街边的奶茶店,阮北顿时眼睛一亮。
  他家的小店也卖饮品,但销量一般,基本上就是搭着卖。
  他爸学的老派手艺,店里的糖水多是红豆沙绿豆汤或者银耳黑米之类的,基本上只有来吃饭的食客顺带买一碗,很少有专门来买这些东西的。
  但是老商业街那边,逛街的人多,尤其是年轻姑娘,逛街的时候买一杯奶茶拿着,或者渴了累了去奶茶店坐坐,也不会钻进饭店专门点一碗粥或者糖水吧。
  阮北没开过奶茶店,但在奶茶店打过短工,知道奶茶店的利润,也晓得一些卖的很好的奶茶做法。
  他不是想让他爸转开奶茶店,而是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弄个封口机,自家顺带卖杯装饮品。
  一个封口机价格也不贵,如果饮品生意能做,可以多开发一些品种。
  这种买了就走,不占地方,不耽误店里做饭食生意。
  是个路子,阮北靠边站着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来,准备找时间跟他爸讨论一下。
  就这么会儿功夫,手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雨点子已经落在了屏幕上。
  阮北抬头一看,乌云汇聚,天色一下子暗淡下来,落下的雨点也越来越密集。
  坏了,伞放店里了。
  他走的时候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又下起来了。
  离家倒是不远,跑过去不到五分钟,可他的病刚好,不敢冒着雨冲回家,只好就地儿找了个门口有遮挡的商店躲雨。
  不一会儿又有三三两两的其他人过来躲雨,把不大的地方快占满了,阮北右边是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孩,看着就冷得很。
  他不好意思靠人家太近,特意隔了点儿距离。
  这时又有行人冒雨往这边走,阮北以为也是要来躲雨的,看看就他身边还有点儿位置。
  于是对着女孩歉意地笑了一下,往她这边移了两步,然后朝着雨中那人指了指自己腾出的空地儿,示意他过来躲雨。
  已经扭过头的阮北没看见,刚收到他的笑容时,女孩脸红了一瞬,之后见到他的动作,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朝雨中看去。
  那雨幕下空荡荡的,女孩奇怪地看了阮北一眼,心里发怵,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第4章
  阮北有一点点近视,不严重,一百多度的样子,不影响日常生活,所以没有戴眼镜的习惯。
  不断落下的雨水形成半透明的雨幕,干扰了阮北的视力,远远看着,他只知冒雨而来的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轮廓,具体形貌,却是看得不太清楚。
  待人走近,才发现是个西装革履,穿着打扮极为体面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款步而行时姿态从容,除了那过分苍白的脸色,一点儿看不出这人正顶着大雨行走。
  阮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时没想明白,男人已经走到他面前,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阮北条件反射朝他笑了笑,脚步稍微往右移动一点儿,表露出给他腾个地儿的意思。
  男人幽深的瞳孔里陡然绽发出一抹亮光,他上下打量阮北一番,回了个略有些激动怪异的笑容,道了声谢,然后站到阮北特意给他腾出的空地上。
  阮北心中异样感更甚,他在陆家待了几年,别的不说,眼力大有长进。
  方才离得远才会觉得是避雨人,待人走进,观其形貌举止,该是进出皆有豪车代步,身居高位之人才是,怎会在下雨天独行?
  况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不止是这人行为不符,更是因为整个人有一种让他觉得别扭的不协调感。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但人已经站到他身侧,他也不好刻意扭头去打量人家。
  只好装作无事,摸出手机继续编辑他的致富经。
  心里存着事儿,还要时时观察着待雨停归家,他做事很有几分不经心,身旁的动静也时时入耳。
  左侧的男人站定后便一声不吭,但阮北隐约感觉,这人好似在观察他,这让他更加难以专心。
  右侧的女孩开了语音通话,正跟朋友聊的火热,中间压低声音说遇见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朋友让她拍照,被她捂着手机小声遮掩过去。
  而后又跟朋友抱怨,这雨来得太快,哪怕她躲得及时,衣服也打湿了一点,潮乎乎的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电光火石间,阮北终于想起自己心中那份怪异感因何而起——
  左边的男人从雨中行来,身上分明是干燥的!
  那些雨水,就像穿过投影,直直坠落在地上,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刹那间,无数念头从阮北脑海中闪过,从神仙下凡都市修仙异能变种人,再到他眼睛出了问题,要不是重生后他早就再三确认过这不是一场梦,现在更加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还有一个可能他想都不敢想,撞鬼什么的,不是说夜路走多了才会遇见吗?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呢。
  可是越不想往那个方向想,脑子好像就突然不受控制了,拼命给他佐证。
  男人过分苍白的脸色,不合身份的行为,自己短暂交流中的种种怪异表现……
  他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虽然特别怕鬼,从来不敢看鬼片鬼故事,但坚持的唯物主义科学观从来没有被打破过!
  至于为什么唯物主义者会怕鬼,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恐惧这种情绪,是不受人本身控制的,怕就是怕,旁人说破大天去,心中的恐惧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消除的。
  阮北就特别怕鬼,很多别人觉得恶心害怕的东西他不怕,他就是怕鬼。
  年幼无知的时候跟着哥哥姐姐看过鬼片,那一次印象深刻的,整整三个多月,他不敢一个人去上洗手间,梦里还被吓哭过。
  时间久了,记忆里影片的剧情都不记得了,但当时那种恐惧感却让人难以忘记。
  所以阮北从来不参加与此有关的活动,不看不听鬼故事,不参加同学组织的请笔仙之类的活动,去游乐场的时候远远避开鬼屋。
  怕什么来什么。
  阮北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要一想到,他身边可能站着一只鬼,还是他亲手招来的,阮北就想一头扎进雨幕里,好好给自己冲冲脑袋。
  可他不敢。
  不敢动,不敢说话,也不敢逃跑。
  舌根一阵阵发苦,阮北不知道,他正轻微的打着小哆嗦,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扣在机身上,攥得指节发白。
  脑子里一片浆糊,他这个状态,约莫就是惊吓过度,强撑着没有晕过去,但恐惧已经飙升过他的承受阈值,没办法给出具体反应,整个人给吓懵了。
  右侧的女孩怕是以为他有什么精神疾病,心中暗叹着可惜,一边偷偷又多看了他几眼,一边悄摸地往另一边挤。
  一直暗中观察他的男人眸色微沉,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雨势开始变小,眼看着有停下的趋势,阮北才缓过来。
  他不是不怕了,是勉强找回来一点儿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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