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知几时(1)

  徐叶叶停止与周潭的谈笑风生,略惊讶地冲安柔笑:“啊,好巧啊。”
  安柔忽然有些感叹,爱情的力量啊。
  即将到晚自习的时间,徐叶叶和周潭分开。
  徐叶叶不是腻歪的人,爽落地回到自己教室的那栋楼。
  安柔知道周潭,隔壁重点班中的重点班的学霸,一中专门开设一个这样的班,培养冲清华北大的尖子生。
  而周潭,人长得高,成绩兼之容貌上乘,很得学校女生追慕。早在高一开学时,徐叶叶就同安柔八卦过他,亮着星星眼,说他如何如何帅,如何如何厉害,云云。
  她们班的华梦,人长得好,与周潭熟,据说是初中同学。有回周潭帮忙带辅导书,引起了班里一阵起哄声。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她抱得了“美人”归。
  安柔和周潭告别,进教室前,周潭对她隐晦地笑了一下。
  她愣住。然后恍然,他是想让她三缄其口。
  算是了解过,周潭成绩好,是老师的手中宝,是个在平素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老师注意的好学生。
  学校里这些名人名事不出奇,可第一次和这种排在年级榜顶的学霸聊天,居然有点紧张……
  她不是多话的人,闷头进门。
  隔天,安柔去上厕所回来,经过周潭班级,他伸手递给了她一个小袋子,说:“谢谢啊。”
  一道的同学是周潭的迷妹,刚进教室,就憋不住地摇她的手臂:“哎哎哎,周潭给你什么啊?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快说!”
  安柔闪烁其词地糊弄过去,也没打开那个袋子。
  其实大概周潭怕旁人看见,里面装的是个盒子,用彩纸包着,有点简陋。
  她猜,是周潭自己包的。男生多是五大三粗,他能对徐叶叶如此认真,应该是真心的吧?
  一颗赤忱心仿佛也装入纸袋,略压手。
  后来再看见徐叶叶和周潭在一起,已是来年的寒假。
  说是寒假,不过只两三天的时间罢了,连除夕的白天,都在学校里。
  只有不到一百三十天便要高考,安柔已和顾景予分开,每天熬夜,眼下浮出黑眼圈。母亲担心她熬不住,夜夜来催她睡觉,她胡乱嗯一声,又投入数学题中。
  临过年前,父母给她留下两张一百元,让她吃好点,不要复习到太晚。
  学习到后面,高一、高二的轻松一去不复返。尤其是地理,几乎要逼疯一众文科生。安柔甚至见过同学泄愤地把卷子揉成一团。短暂笑过闹过后,照样捧起书。
  安柔弱项一直是数学,即便文科数学难度不比理科大,但分数始终上不去。
  这一切倒还好,就是,很想很想,顾景予。
  她也不是没哭过,深更半夜,学得累了,躺回被窝,咬着枕巾一边哭,一边想他。
  后悔,后悔得要死。
  但她怕习惯是食髓知味的毒药,依赖上顾景予,就真的戒不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恨不得天天黏着顾景予,下午一放学,就跑去找他。上课分神,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都是他的名字。这是恋他恋得最疯的时候。
  后来月考,名次跌了近十名。
  榜上的名字仍在,却隔了许多许多陌生的名字。
  安柔怔怔地。徐叶叶恰好也跑来看,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指榜尾的名字:“你看,我也没考好呢,咱们算是共患难了。”
  有这么个朋友,真的很好。
  在当时,对老一辈的父母来说,早恋已是格外叛逆了。所以后来得知徐叶叶也与周潭谈恋爱,安柔当真是有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感觉。寻着知己了。
  母亲不知内情,以为是压力太大。于是每日晚上送来一杯牛奶,说早点睡,保留好精力,不要太累了。
  提出分手的日子记不清了,只知道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
  她说完后,钻进教室,一边啃面包,一边刷题目,心里想着,只要月考进前三十,就去找顾景予和好。就算让父母晓得了这事儿,看到她成绩,也肯定没什么好说的。
  可她不争气,成绩一直没有太大幅度的波动。
  错过了那么多次机会,安柔再没勇气去找顾景予。
  开学不久要月考,安柔复习到下午,才觉得饿,裹了围巾出去买东西吃。
  一阵阵寒风凌迟着脸颊,一家家门面关得严严实实,安柔才想起,过年了,哪来的店铺开门呢?当真是学傻了。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转,忽然想起学校旁边有家店,老阿姨是当地人,前面是门面,后面就是房间。不知道有没有开门。
  安柔转悠到那儿,下意识地抬头看“常成”。还是关着。
  他回没回家过年啊?年饭吃得好吗?他不爱吃木耳,但年夜饭好像都有木耳吧……安柔把下巴缩进围巾里,乱糟糟地想。
  那家店没开,安柔正打算打道回府,忽然见学校有人走出来。
  过年时,学校宿舍是不开放的,但因为高三住宿生多,所以有些人匆匆回家和父母打个照面,又会跑来学校。安柔记得,周潭也是住宿生。
  周潭步子很大地走在前面,徐叶叶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走到大门口,周潭止住脚步,回头面对徐叶叶。
  他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很短促的一段对话,轮班的保安探头出来看,见只是两个学生,又回屋昏昏欲睡。
  寒风砭骨,天色压抑。
  安柔看着红着眼眶,向她走来的徐叶叶,心里也一顿一顿的痛。简直像是有把锈刀在磨割。
  周潭走远,只余一个黑瘦的身影。
  路边垂着枯萎的迎春花藤,婆娑地摇,为那段过往送行。
  她抱着徐叶叶,拍她的背,说:“周潭渣男,我们不要他。”
  徐叶叶没哭,手背擦了又擦,才吸了吸鼻子:“去他妈的周潭,我高考一定要比他高,打他脸!”
  安柔知道,她只是在发泄情绪,两人彼此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后来周潭去北京读书,徐叶叶同她一样留在桐阳。徐叶叶总分只比安柔低一点,但她是理科,投档线比文科低许多,本来也可以去北京,她却说,她爸妈舍不得她走那么远,在桐阳选个好专业就是。
  为的谁,她们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
  时过经年,周潭变化许多。安柔从未有过印象,周潭能这样笑:笑浮在表皮,疏离而礼貌。
  徐叶叶转着马克杯,咖啡上拉的花微微晃动。
  她也笑着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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