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取少年时(2)

  高一下期分科前,安柔照常去了“常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商定一番后,为了学生的安全,学校放两天假。
  消息刚出来时,学生们欢欣鼓舞,恨不得一窝蜂冲去网吧,来个通宵鏖战。看见布下来的作业,又齐齐傻眼。
  行吧,玩是没戏了,写作业吧。
  但仍有学生来学校自习。
  安柔跟母亲说去教室自习,母亲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她特地穿了新买的粉色带白色毛领的短羽绒服,加上黑色带绒紧身裤,粉白色短靴。围一圈围巾,裹住口鼻,只露双眼睛。
  总算不用裹着臃肿的校服去见他了。
  雪纷纷落,积下的雪快到她脚踝了。路上人车寥寥无几。
  “常成”的店门半开着,店前的台阶刚被清扫掉,又落了薄薄一层雪。
  不知道为什么,安柔觉得这略有“程门立雪”的意思。
  安柔小心迈步拾阶而上,到屋檐下,收起伞,跺了几下脚,跺落鞋上、伞上雪。
  “常成”旁边的中药店还在营业着,药草飘香,幽幽扑鼻。
  安柔小时候,饭后和妈妈散步,路过中药房,总爱说:“味道好难闻哦。中药好喝吗?”
  后来真喝了,才知道苦到心肺里。
  门口懒懒趴着一只黄狗,估计是踏下的雪落下去,凉到它了,有气无力汪汪叫。守店人听见,觑了眼,无事,继而烤火取暖。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安柔想起这句诗时,会误以为,是远归的丈夫惊了守门犬,久候的妻子见了,欣然前迎。
  其实不过是,寒夜里急于投宿的外来人而已。
  顾景予穿米色毛衣,背上搭着羽绒外套,家居裤,很单薄。
  安柔前一天晚上看了天气预报,最低温是零下五度。
  她看着他那身打扮就觉得冷。
  桌子上摆了碗方便面,插着个塑料叉子,袅袅地冒着热气。他脚缩在一个,老式的取暖木盒里,腿上盖着条毛毯。
  面没动。
  看向电脑:又是CF。
  安柔进去时,把门合上了,将风雪搁在门外。
  一开始,顾景予没理她。
  她径直坐上铺了软垫的长式的木沙发。
  打完一局,顾景予退出页面,趿着鞋,拿了个“小太阳”,在插线板上接通电,拧亮开关。
  “来了。”他熟稔的说。
  这话也没其他含义,他语气漫不经意,但安柔还会生出一种,他等她很久的错觉。
  暖黄色的光顿时笼住她,把一张娇艳的脸衬得更明媚。
  安柔问:“不玩了吗?”
  顾景予知道她习惯,说:“你不是要印东西吗?”伸手朝她要U盘。
  安柔抬首,看他。
  暖光从侧映上他的脸,恍惚竟觉得,他眼里漾了笑意。
  她递过去,顾景予问:“印多少?”
  安柔将冻僵的手,放在取暖器前。小声说:“后面三个文件夹,全印出来。”
  他在主机USB接口,插上她粉色的U盘,点开:“这么多?”
  “这是下学期的历史、政治、地理要点,我找学姐借的书和笔记,昨天整理出来的,不全面,还要再印。”
  别人都买辅导书,只有她这么傻,才会自己整理归纳。
  “打算读文科?”
  “嗯。”安柔说,“已经填好志愿,下学期就分班了。”
  顾景予点了几下,打印机呲呲地响。和踩在积满雪的枯叶上,莫名有些相似。
  大概是因为,她在雪中走太久了。
  他笑了:“不怕后悔吗?毕竟大家都知道,文科生不好考大学,也没什么专业可选。”更重要的是,就业方面会更多局限。
  “你不也学文科的吗?”她不答反问。
  “啊?”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烤了好一会,手终于暖和了。
  安柔搓了下,捏着手指:“你有回提过。你说,你当年背政治,也是要死不活的。”
  顾景予想起了,好笑地揉着头发:“我也曾‘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啊。过来人,所以有资格劝你,慎重思考。”
  “不用再考虑了。”安柔把手放在膝上,问:“高三,难熬吗?”
  “难啊。”他看她规矩的坐姿。
  好比小学时,老师一发脾气,教尺拍得啪啪响。下面的学生们,个个双臂叠着,腰背挺直,噤若寒蝉。
  啧,小学生。
  顾景予起身,拾起打印纸,数了数,给她:“这些年,常常听人说,哪个班的谁,受不了压力,跳河、跳楼的。你想象一下,每天面对测试、模考,睡觉时间不过五六个小时。高考考砸了,复读生的压力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那你心理承受力还不错,熬过来了。”
  安柔放在一边,手撑着下巴,让他坐下,专心致志听他讲话。
  “我心态不错。考完后,还有心情帮人辅导功课。”
  心态好的,要么是自信,要么是不在乎。他二者都有。
  “你不会教坏别人吧?”
  “不会。”顾景予手压着膝盖,笑,“教高一新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柔凑近他,用那种,独属于女孩子的,略微娇憨的,轻轻柔柔的声音说:“那你辅导我功课,付钱的,行吗?”
  长沙发两米左右长,要共用取暖器,两人挨得近。她一凑去,呼出的热气,暖暖软软地,落在他脸颊边。
  顾景予侧过眸,看她。
  忽冷忽热,导致她鼻尖泛红,泛光。像酒酣的醉人。
  她拉链拉开,白色的羊绒衣,和里面堆堆垛垛的衣服,束缚着少女发育完全的胸脯。
  进屋了,她早取下围巾,静电的原因,颈后的毛,滑稽地翘起来,像招手一样,一摇一晃地,抚着她白皙的脖颈。
  他想,她不愧叫“安柔”,声音,眼神,身体,哪里都是柔软的。
  好歹二十来岁了,不至于连个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穿。
  他虽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他没情商。
  她三番两次地盯着他看,又常常跑来这家破打印店,一待就是一二十分钟,若说就是为了印资料,谁信?
  她长得漂亮,肯定不缺人喜欢吧?
  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她这种女生会喜欢的。看上他什么呢?
  鬼使神差地,顾景予说:“你不怕把成绩搞砸就好。”
  第一回说这样主动的话,安柔有些腼颜。又鼓起勇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成绩还挺好的,我是说,我可以自己搞好学习。我就是……想让你陪我。”
  她一双眼,紧张地眨着,像蝴蝶地翅膀,扑棱扑棱。
  你懂吗?
  我的意思,你懂吗,顾景予?
  说实话,他是对她蛮有好感的。但再多的好感,也不足以让他撇去道德,去染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可,是她送上门来的。
  一个猎人会大发慈悲放掉跳进陷阱的兔子吗?
  “好啊。”他说这话时,是笑着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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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作我是顾景予,听了这种表白,我会:???
  哎,小说嘛,别管现实逻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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