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二)

  她瞥了眼海涛继续说:“就像最初那样,喊来你的四位兄弟天天帮工看场子,不但费钱效果还不好,反倒把一些顾客吓跑了吼跑了,是不是?前段时间,溜进来个卖药的小子事犯了,差点把我牵连进去,幸亏关系起了作用,没栽跟斗。”
  海涛动动上身往椅背狠狠的一靠,双臂挽胸缓声说道:“别说的那么玄乎,官场方面我只是关系少些,并不是没有,你没有必要事事拜求他人。”
  美联目光直视前方,默默驾驶着车辆。
  迷淡的荧光,悄悄游荡在她雪白俊俏的丽颜上,游出忧思,荡来苦恨。
  短暂的无言后,窈然含悲的美联,轻声诉苦:“海涛,我就是不想你沾惹是非闹出祸端,多事搅来意外。再过三年,只要不被追诉就能松口气,这种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嘛!”
  海涛转头看向美联,“你若嫁给我,我就明白。”
  “你就会横扯筋!”
  美联倏然高声责怨一句,随即语转温和小声地说:“不过,幸亏没嫁给你。看你现在这副萎靡不振的懒散态,衣冠不整的邋遢样,我若嫁给玩世不恭的你,现在八成变为成天在家操持家务、拖儿带女的黄脸婆,你呀!定会在外边逐花戏柳左拥右抱、搂着娇嫩小妹享乐风情。”
  海涛语气阴冷讥刺道:“我!不会吧。我倒是看到那位、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上、一脸色相猥琐虚伪的贾大秘书,还有旁边开车的、笑容满面的你!”
  美联的手不禁加力更加握紧了方向盘。悲苦缠心的她,依然笑着柔声说:“你真是气人!只是你说反了,我才是虚伪谄媚的假笑、陪笑。难道你要我一脸哭相招待贵客?毕竟官场人物得罪不起的。”
  海涛立即快语责问:“你那店里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美酒林立香飘人醉、吧丽遍地劲舞情迷,还需要到别处款待贵宾?”
  美联立刻快言解答:“我那酒吧功能不全,就喝的东西多,吃的东西少,只有糕点果品。我只是陪他吃饭,再送他回区政府,仅此而已。”
  “是吗?这情景我看到了,如果还有我没看到的。”
  海涛凌厉阴邃的眸光,深含愤懑和幽恨看向美联,“美联,究竟还有多少你的秘密,我不知道?”
  “秘密!什么秘密?我的秘密,除掉我自己,这世上只有海涛你知道。我诚心诚意解释这么多,你……你今天一味含血喷人!怪眉怪眼的,是不是故意来找我吵架?是不是存心来气我?不开了!”
  美联一脚刹车狠狠地重重地踩了下去。
  随着“吱”的一尖利刺耳声,偌大的白色车身,猛然一顿停靠在路边。
  美联快速放下车窗,面容哀苦眸光阴幽,高昂起头又吸起了烟。
  清冷的风旋进车内,车厢里原本稍有的暖意荡然无存,已同车外空幽的寒一样凉。
  过了少时,海涛小声劝道:“开吧,桥都能看到了。”
  “说不开了,就是不开。”
  美联打开车门迅速下车,前行几步静静站立在街沿绿化树下,左手拢胸托扶持烟右手慢吸慢吐,幽怨深深的目光望向前方不远处的桥塔。
  一阵轻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纤秀的美联衣裤单薄,抵挡不住江畔凉风的婆娑、幽暗冷夜的峥嵘,不禁两臂抱紧瑟瑟微蜷的身。
  静立时,听见了车门响声,她急忙回头看去。
  幽光迷散的夜色里,邓海涛孤独前行的漠漠身影,正向着她缓缓移来。
  “你回去吧,我走走散散心。”
  海涛经过美联身旁略作停顿。话音刚落,他继续向前走动。
  “天都黑透了,你一个人去哪儿呀?”
  举目望着他向桥头踽踽行去的伶仃背影,美联的心,被蓦然刺痛。
  忧郁深婉的她,木然呆立,寞寞哀思。
  云发轻轻飘,向往海阔天空的无牵无念、无羁无绊。
  星眸凛凛凄,伤怀云淡风轻的无爱无恨、无愁无怨。
  海涛回身扬了扬手,徐声轻呼:“我过桥找地方喝酒吃饭。你回去吧,我没事,谁敢找我麻烦,他就是找死。”
  幽幽转身的他,两手插兜缓步走向江岸桥引。
  江之畔,连绵不断的风,飘荡的是爱的哀。
  桥之首,意冷含恨的语,传递的是情的悲。
  虽是夏夜,桥上江风尤带三分凛冽寒气,无休无止涤除凡间烟火俗气。
  桥下的嘉陵江黑黑沉沉,宛似能吞没一切的无底深渊。
  桥上行人稀疏孤少,屈指可数,带来冷清,忧来冷寂。行车灯流速尔耀动着闪过,撩惹活气,拨动生机。
  海涛抑郁的眼,时而看向前方阴晦凄冷的桥面,时而扫望远方昏沉窈暗的山影,时而仰视上方杳渺幽沉的冥空。
  凄迷月,漫散满夜宁和舒缓的光。
  迷梦人,难忘心底不可磨灭的痛。
  遐思冥想悲凄满怀的他,两脚走啊走,已来到桥路中段。
  “好了,一个大男人洒脱点,就别呕气了。海涛,快上车。”
  熟悉的柔媚女声,玲玲随风涌入海涛耳道,搅动一湾心流,涤荡一身愁肠。
  海涛停步转头左视:杳迷灯光下,白色越野车缓缓行驶着,它的一侧窗口露出了一张脸,一张白玉如雪娇涩笑着的脸,美联微微扬起婉美流怨的脸。
  一束黑如浓墨的软软青丝,轻贴着她脸颊柔然垂下轻飘欲舞,曼曼不静曳曳生姿。
  她耳垂下的银色珠链,如夜月皓白之芒,光华灼灼熠熠闪亮,灿若飞星荧荧不灭。
  她两缕柔柔的澄澄眸光缓缓地飘飞过来,波波是情缕缕是爱,霖霖不息脉脉不绝。
  凄幽的光华里,单掌竖立在唇边的美联,玉齿显露婉柔笑语:“这桥上风好大呀,冷死我了!你不冷吗?我这车里有件风衣,纯白色,海涛,你穿不穿?”
  海涛呆然而语:“是有点冷,只是你那件白色的女士风衣,我穿上好看吗?恐怕穿上了,衣服要被撑破。”
  美联抿嘴暗乐,欢声高语:“你知道就好,大晚上的不要温度还在惦记风度。快来上车,桥上江风厉害,吹病了可别来找我要医药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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