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梨涡的孩子
江延成就这样给高子吟发了几回微信,高子吟每次不是忙,就是在出差。
渐渐地,江延成觉出来高子吟的态度了,他估计她是想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着,无所谓,只要有孩子,只要是他的孩子——
有孩子,这是江延成的最低要求。
既然高子吟躲避他去看她,江延成便不勉强。
他总是孩子的爹。
她总有肯让他见的时候。
五个月的时候,高子吟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是吐,吐到脸色泛白。
冯锦把银耳碗“啪”地往桌子上放了一下,厉声说到,“你这是何必?你一个人受这么多的苦,他来看你你也不让,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生他的孩子?既然要生他的孩子,为什么又要拒绝他来看你?他也真是够渣!”
高子吟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你不是看好江延成的么?”
冯锦鄙夷地一笑,因为又从记忆深处打捞出一个人,“只要不是成彦,谁都行,看来看去就只有江延成合适。”
时隔好久,高子吟已经想清楚冯锦当时的心思了,冯锦当初对成彦说的话,也已经告诉高子吟了,高子吟心想着:冯锦倒是好深的计谋,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其中,却没有人看出来破绽,甚至,冯锦对曾经的所作所为,直言不讳。
看起来当时冯锦同意高子吟结婚,不过都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要让成彦狠狠地摔下来。
“你心里不也惦记着江延成?若你不惦记他,他无论如何都弄不走你。怎么弄走了又不珍惜了?”这点儿,冯锦又不解了,“难道真的是渣中之渣?”
高子吟目光盯着前面的地面,深切迷离,“曾经我是很惦记很惦记他的。年少时候的第一份爱恋,他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冯锦看到高子吟这副样子,“你终究也被男人伤透了心。”
高子吟苦笑一下,“以后再也不信了,曾经我深深地迷恋他的好皮囊,他的气度,气场,他工作时候专注地样子,小女孩的时候,曾那么自卑,在我成了真正的女人以后,仍然执迷不悟。”
冯锦拍了拍高子吟的背,表示了惺惺相惜。
时日的增多,也随着高子吟的日渐成熟,高子吟和冯锦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年龄越大,高子吟越能理解冯锦,冯锦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却有赤裸裸的目的,这种目的,有自己的底线,是不会伤人的,高子吟对冯锦从容不迫的计谋佩服地五体投地。
并不是高子吟小看孙娟,而是和冯锦比起来,孙娟如果是二锅头,冯锦就是最贵的浓郁的五粮液,不在一个档次上。
可两个人都是高子吟的妈。
怀胎十月,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对江延成来说,这十个月是很慢的,他经常会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抽烟抽到失神,那句“青青子吟,悠悠我心”常常在心里不自觉地响起来,悠悠我心。
可又放不下身份去看她,要去看她,她经常这样那样的借口,江延成这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受的了别人三番五次的拒绝?他找了她产检的医生,问了她的预产期,他想等她生了,做完了月子,再去看看她。
生了孩子的女人,毕竟是最脆弱的时候,做完月子,有什么话,总是好说一点儿。
这段时日,江延成竟然破天荒地没找女人,他自己想的是:年纪大了,没心思了,都三十三岁了,那些花花岁月都过去了。
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和高子吟有关。
找不找女人,全凭他自己,和高子吟无关。
这十个月,对高子吟来说,很快。
她进医院等待生产以前,把高子涵叫来了。
孙娟也想来的,可因为店里很忙,而且来了,不可避免地要和冯锦碰面,所以,孙娟选择不出面。
这段时间,高子涵一直没怀孕,她和宋迅一直避孕,宋迅忙事业,而且,她也不想这么快就生孩子,最重要的,她认为,必须让宋迅断了对高子吟的念想以后,才能生,否则,高子涵会后悔一辈子,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惦记自己妹妹的男人过日子,傻不傻?
高子涵见到高子吟的时候,高子吟正躺在产床上,她的目光绝望地盯着窗外,好像在等一个春来。
那种目光,是不忍心看的,绝望到死,痛彻心扉。
夏天刚刚过去,秋天又来了。
医院给这个孩子的预产期是九月十二号,不过,高子吟这两天感觉不好,提前住院了。
高子涵看到高子吟这副样子,感觉高子吟每次碰到江延成,就开始历情劫,而且,每次都度不过去,高子涵心里又有些于心不忍。
“姐姐。”高子吟叫了高子涵一声,带着无比的依恋还有信任。
高子涵的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终究姐妹情深。
“这个孩子,虽然长在我的肚子里,但我一直没当成是我的,我努力劝慰自己,我只是一个代孕的,他可能也这么看我,我生了以后,”高子吟便说,眼泪就开始往枕头上掉,掉的特别厉害,不多时,枕头便湿了一大片,“我生了以后,我不看孩子,你也别把孩子给我看,你抱去中国,给他,我的任务就结束了。这个孩子,从此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在法国,这个孩子在中国,我和他,和这个孩子,恩断情绝!可能在他的心里,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他每次来,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孩子,看看我的肚子,我就是那个盛孩子的容器。”
“子吟,既然要和他恩断情绝,何必给他生一个孩子?为了膈应他吗?为了膈应一个不重要的渣男,你受这份儿罪,值得吗?”高子涵大声对着高子吟说。
她觉得子吟真是太傻了。
心里曾经对子吟的那份私心,似乎又不在了。
“值得。我曾经很爱他,爱到连命都不想要了。这是我给他的答卷,他也想要一个孩子。”高子吟侧过头去,“另外,我想让他知道,我连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都能够抛下,何况是他!”
上次姐姐说了“青青”这个名字以后,已经过去七八个月了,估计现在,床上的新人,也不知道换了几拨了,他向来喜欢风情的女人,此后,都随他去吧。
高子吟的手抓了床单一下。
高子涵在旁边哭了,没想到高子吟被伤成这样,绝情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都不要,只为了和他一刀两断。
“也不喂奶吗?”高子涵问。
“不喂。我生了以后,你把他抱到别处。我不见这个孩子。”高子吟又说。
高子涵点了点。
之后,高子吟一直躺在床上,冯锦来过一次,问到高子吟现在感觉如何。
冯锦并没有像高子吟这样悲观,她始终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也可能冯锦比高子吟年长了许多岁,已经看出了另一种可能,所以,她不悲观。
高子吟的医院果然住对了,夜半十分,她产下了一个男孩,九月九日凌点零九分。
比预产期提前了三天。
高子吟并没有起名字,因为这个孩子,迟早是要跟着江延成的,不会跟她姓。
别人弄孩子的时候,高子吟就睡觉,冯锦给孩子选了一样挺有名的奶粉。
高子吟听不得孩子的哭声,她现在理解了,为什么那夜嘉怡会从床上掉下来。
女人,往往自己遇不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会说别人傻,她那时候就觉得嘉怡很傻。
可是往往遇到了,自己也是最傻的那一个,情感到了那里,就会控制不住。
高子吟躺在床上哭。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高子吟便回家,这个孩子暂时跟着冯锦的国籍,冯锦给孩子起了一个法国名字——阿兰,冯锦喜欢极了这个名字,不过高子吟说,“就随便给个名字吧,到了中国,他会再起吧,又或许——”
高子吟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又或许,他不会喜欢这个孩子,随便送人也可能,都与她无关了。
这一个月当中,冯锦办妥了孩子的所有手续,包括,将来常驻中国,都已经办妥。
离一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高子吟的心越来越撕扯,她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又不希望这一天到来,这一天到来了,她就可以永远地不用见到这个孩子了,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终究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她没见过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只是孩子出生的时候,医生抱着看了一眼,她随即转过头去,眼泪哗哗地掉,所以,高子吟不知道,这个孩子一笑起来,右边的脸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像极了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只有一眼的看见,别人也都识趣地不在高子吟面前提起孩子,所以,她至今不知道。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狠成这样,只为了永远地和那个人分开。
高子涵抱着孩子要走的当日,高子吟还躺在床上,手紧紧地抓了抓床单,她只应了一个“好。”
这一个月来,高子吟就仿佛没有打麻药在动手术的人,那种疼痛,她能够看到,感觉到,却只能任由这种疼痛麻木。
等孩子走了,等于开始打麻药了,慢慢地就不疼了,她安慰自己。
高子涵抱着孩子,想让子吟最后看孩子一眼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孩子喝的奶粉牌子,孩子的衣服,都是用的最好的,冯锦特意给高子涵带上一桶,让那边的人以后按照这个牌子买。
高志远把高子涵送到机场,高志远也于心不忍,不过,孩子是子吟的,终究子吟说了算,很多事情,他这个缺席了二十年的父亲,也没有发言权,高子涵临下车以前,他说,“子涵,孩子到了中国,如果江延成不喜欢这个孩子,但凡有一点儿不喜欢,就给子吟抱回来,孩子是人,不是他们斗来斗去的工具!”
本来把孩子给江延成这个做法,高志远就非常不赞同。
“好。”高子涵也觉得,孩子还是跟着妈好,子吟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悲戚戚的,人家渣男领情吗?
江延成打算今天去法国,如果她生了,该是快出月子了。
出月子了,他总得去看看,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长得像她还是他?
刚刚到机场,便接到了高子涵的电话,问他在哪!
“机场。”江延成微皱眉头,高子涵从来不给他打电话,这次打电话,莫不是子吟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