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蛮子

  盛夏暑气逼人,两侧没有林木,地上的草皮都被晒得蔫蔫的。內侍弯着身子引二人走向御书房,陆千凉伸手在眉心上搭了个凉棚,遮了遮被晃的发痛的双眼。
  九曲回廊千回百转,时而有脚步匆匆的侍女和內侍从旁路过,远远的站定等王爷先行,轻声的唤一句王爷万安。
  说来,陆千凉于这皇城还算是个生面孔,她无名无分,虽说暂时得了齐王殿下的宠爱,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宫中侍女见了她也只是唤一句千小姐,她这一路被一声声千小姐唤的头疼,一时间也有点儿想念齐王府那些小美人了。
  转过一处回廊,引路的侍从脚步一顿,退到了一侧。陆千凉抬眼,便见一抹耀眼的紫色迎面而来,沈季平远远驻足,微微眯了眯眼。
  他长而直的发由白玉冠高高束起,手臂端在腰间,广袖朝服垂至膝前,无上风华。见二人入宫似是诧异,而那诧异之色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被好好地收敛。
  沈言璟抬手摒却周围侍女内饰,沈季平亦然,就连动作也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沈言璟。”沈季平走上前来,唇际突然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臂弯处搭着一件薄氅,也是靓丽的紫色,薄氅上虬龙纹狰狞大气,与他的外表气质极其不符。沈季平向来端方雅正,就算是炎热的夏日也常是广袖宽袍,这般将衣袍搭在臂上的行为倒是少见。
  沈言璟分豪不让,眉梢一挑挑出一个轻薄的弧度:“托福,若不是宁王,本王也不至于再城外驻足这么久。”
  “连吴道子都取不得你的性命,是本王轻看你了。”沈季平目光一转,落在了陆千凉的身上,目光中似有好奇:“阿凉亦是。”
  看来,沈季平终于要揭去他伪善的面具了,陆千凉上前一步握住了沈言璟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分豪不让道:“宁王殿下想不到的,其实还有很多呢。”
  沈季平勾了勾唇角:“哦?那本王倒是想见识见识。”
  “只怕您没这个机会了,不过您也不用太过担心,过些时日我同言璟大婚,还请宁王殿下赏脸来喝个喜酒。”陆千凉抬起二人交握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闻说昔年宁王娶妃大婚时,宁王殿下可是没有宴请我家王爷啊。不过我家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愿意给殿下留一个席位的。”
  她眼中透露的是再明显不过的杀意,沈季平正面迎着她的目光,对上那绵里藏针般的目光也是皱眉。一声轻笑打断了二人的针锋相对,沈言璟收了二人伸出去的手,轻轻拉了拉身边的人:“走吧。”
  行至岔路,二人分道扬镳。沈言璟召来一名宫女吩咐道:“带王妃去见朝瑰公主。”
  宫女连忙弯了弯身子问安,陆千凉伸手替沈言璟理了理领子:“放心去吧,我在朝瑰那儿等你来接我。”
  “恩,我见过陛下便去寻你。”沈言璟伸手扣着她的后脑吻了吻她的额头:“去吧。”
  回廊中匆匆一见,沈季平依旧是原来模样,可陆千凉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往昔他一直是儒雅模样,心中算谋也是一环扣着一环,不会贸然暴露锋芒……除非有了足够的把握。
  他到底掌握了什么,才会这般迫不及待的将沈言璟逼出来?沈言璟重返朝堂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她皱了皱眉头,原以为那答案已经理她极尽,只要轻轻一拂便能呼之欲出了,然而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却无论如何都捅不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亘在眼前,却被她忽略了。
  咸阳宫内有琴声传来,不用猜也知是朝瑰在抚琴。
  朝瑰抚得一手好琴,纤纤十指掠过琴弦,轻拢慢捻便是九天难闻的无上琴音,绕梁三日不绝如缕。女子愁时总是喜欢弦上寄相思,像是朝瑰也愁坏了吧。陆千凉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很有必要。
  侍女将她带到咸阳宫门前便施了一礼退去了,宫门口的侍卫识得她,倒也不曾怠慢了她。陆千凉一路拐到朝瑰的寝殿,挥挥手叫一群候着的侍女退下,自己走了进去。
  公主殿下一身粉红色对襟宫装,发饰清爽,眉心一抹愁色挥之不去。她不客气的直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桌旁,叹了口气:“朝瑰,你的事我和你皇叔都听说了,你若是难过便抱着我哭一场,你放心,只要我和你皇叔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你嫁了那匈奴蛮子。”
  朝瑰诧异的抬起头:“皇叔也回宫了?”
  陆千凉点点头,身位沈言璟未来的妻子,朝瑰未来的皇婶婶,她很有身为长辈的自觉,走上前去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你皇叔,他是不会将你送入户口的。”
  “王妃娘娘!您快救救我们公主吧。”朝瑰尚未说什么,她身边的小丫鬟却先哭了出来,双膝跪地抹着泪儿:“我们公主尚且年轻貌美,想要一个怎样的好儿郎嫁不得,偏要嫁去那偏远的匈奴。王妃娘娘,您可要给我们公主做主啊!”
  “潇湘,退下!”朝瑰低低的斥责了一句:“陛下的决定又岂是你一个奴婢能够随意品评的,本宫为帝国长公主,若能使江山社稷面为战火,舍己身又如何?”
  朝瑰公主抹了两把眼睛,起身握着陆千凉的手摇头:“千小姐,若是皇叔这一次匆忙回京是为了我,那便算了吧。离阳王朝只我一位公主,我也知皇室的女子嫁娶不由自己,不敢心存怨恨。若是陛下下御旨,我便嫁!”
  她一段话说的斩钉截铁,慷慨激昂。饶是眼中写满了不愿,可神态上却未落了离阳王朝分毫的气势。陆千凉抿了抿唇,张开怀抱将她紧紧抱于怀中。
  她确实是来劝解朝瑰的,可在走进这宫殿之前,她也曾想过,若是看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朝瑰该怎么办。她是不善于劝解人的,此时看到朝瑰如此,她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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