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午门

  陆千凉心知,沈言璟所坐的位子虽说至高无上,却也是刀头舔血的活计。每日生活在刀刃上,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动声色的气度。
  可是今日,沈言璟的所作所为让她很不安。
  须知穆王起兵造反那一次,沈言璟身陷牢狱,将贴身的京水都派出尚且不曾如此慌神。二人被困崖底再绝望,沈言璟也不曾如此凝重的思虑事情。此次的走尸之困,当真已经严重到了威胁离阳王朝国本的境界了么?
  两纸信笺一道圣旨,竟真的像是在交代后事。给喻姑息的那一签信纸,到底有多重要,才能要他连盖三道印鉴证明身份,且让陆千城亲自去送?那圣旨里,到底写了什么?
  天色已然大亮,陆千凉坐在马车之中,静静这望着洞开的午门。每日五更,朝中大臣会排好队列从午门进入参拜圣上当朝议事,议事罢又会从午门出打道回府。悠然的钟声响彻整个紫禁城,远远地,陆千凉便看到了沈言璟一身紫绶官服排众走出,丝毫不做流连。
  陆千凉从马车上跳下来,臂弯上搭着一条墨色披风,远远地向他招招手。就在这时,同样是一身紫色蟒袍的宁王沈季平跟了上来,同沈言璟并肩而行。
  她顿时眉心一跳,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将沈季平划分到毒蛇的一列了?
  “千小姐,好久不见?”就在此时,身后一道傲慢的语声传来。那声音尾音微微挑起,若是忽略了那音色,倒是像极了沈言璟的语气。
  陆千凉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更何况,她此时不能回头。一柄锋利的匕首比在她的后腰处,只消她稍微一动便能刺破她的肾脏,她可不是什么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的人。
  “离月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陆千凉笑,隐在披风下的手指悄悄扣了个剑诀:“这午门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离月小姐来此处等人?”
  离月笑着同她并肩而立,二人离得几近,以至于隐去了她抵在她身后的那只手。离月一声娇笑,袅袅娜娜的行至她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我来等谁不重要,倒是千小姐,没同好看的师兄一起去吃炒螺狮?”
  陆千凉也笑:“同谁吃不重要,重要的事怎会让师姐你撞见两次。”
  “你少装神弄鬼!”离月低声怒喝道:“若不是沈言璟喜欢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沈言璟只能是我的,打他主意的人,现在坟头上的草都长了一丈五了。”
  陆千凉耸肩:“师姐还是同原来一样的患得患失啊,瞧师姐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用不用我教教你怎么留住男人的心?言璟他……”
  “最好把嘴闭上,否则沈言璟也来不及救你了。”离月将刀子向前抵了抵,尖利的刀尖险些划破衣裳的布料:“沈季平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敢杀你。想必你也猜到了,千小姐。宁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他可不会像沈言璟一样傻到为了美人放弃江山。你与我之间,宁王会选谁,你还不清楚么?”
  陆千凉面部表情的冷笑,然后怼回去:“我还真不清楚,毕竟我不是师姐,以一己之身清楚两位王爷,师妹当真是做不来啊。”
  沈言璟与沈季平二人已经走进了,他俩惯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见了面和颜悦色的走在一起而后相互捅刀子是常事。
  沈言璟偶一抬头,见到她二人站在一起,竟也有些诧异,随即又释然。他快步走来,面无表亲的牵起她的手问离月道:“你想好了?”
  离月笑笑,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掌上流连了一阵,问道:“当真是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沈言璟点头:“只要不伤及天理人和,都可以。”
  “那好,我要你一辈子也不能娶你身边这位心心念念的千小姐,你答应不答应?”离月笑道:“沈言璟你纵归是皇室,一辈子不娶妻也不算是有伤天地人和吧。怎么,你不同意么?”
  沈言璟凝眉:“你莫要胡闹。”
  “我只此一个要求,别的免谈。沈言璟,后会有期。”言罢,离月竟洒脱的转身离去。沈季平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陆千凉,亦转身离去。
  诸大臣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出午门,路过二人身侧时有人前来问候攀谈两句,有人冷哼不屑,挥袖而去,更多的却是点头之交,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若是在邻里相处上或许是个好人,但若是在朝堂上,便显得有些呆板了。朝堂若分两派,若不是有明确的站位而是左右浮动,要么被人诏安,要么丢了小命。看沈言璟的神情,这群人显然是炮灰中的炮灰无疑了。
  “现在走么?”陆千凉问道。
  “不急,我还要等一个人。”沈言璟望向这条官道的尽头,目光落在一名身着渥丹色朝服,正与人攀谈的老者身上,笑道:“来了。”
  言罢,沈言璟抬步迎了上去。
  老者显然也看倒了沈言璟,顿时抖了抖胡子,大袖一挥便要绕路而去。沈言璟轻轻松松的抬臂将人拦住,唇边带着不羁的笑意道:“左相这是要去哪儿啊?”
  “哼!”那老者不给面子的吹胡子瞪眼而去,口中还念念叨叨的说着:“伤风败俗,国之蛀虫!我离阳王朝危矣。”
  看沈言璟这挨了骂也没炸毛的样子,这老头显然是个清官啊。陆千凉舔了舔下唇,打量起这人来。果真,长须黑白参半,瘦削的身材风吹即倒,浑浊的老眼,果真是清官的标配啊。
  沈言璟双手抱胸,拦路拦得很不走心:“左相向来为离阳王朝尽心尽力,为何唯独看本王不顺眼?”
  “沈言璟,你我有何好说?你为一己私欲,我为离阳王朝,各为其主,话不投机半句多。”
  “错了,你为离阳王朝,我也为离阳王朝。”沈言璟挑了挑眉毛:“左相是好官,断不会同我这样的人为伍,本王很理解。可左相啊,为人做事还是要知变通才是。”
  左相气的面色发紫,沈言璟挥袖而去,好不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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