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磨杀驴

  覃雨愣愣地看着心电监护仪上跃动的数字,好一会才将方少兰刚才说的那些话消化。
  她都不知道怎么坐到书写台前的,手里攥着笔,却不知道该怎么落笔将记录单写完。
  正愣神的时候,周医生她们已经做完了手术。
  “让她先在手术室里观察一个小时,出血量不多的话再送回病房。”
  周医生的声音将覃雨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有些慌张地应着,还有些担心周医生会发现她刚才走神了。
  “方少兰,你先在手术室休息一会,等宫缩恢复了再送你回病房。”周医生走前跟方少兰说了一声,还安慰了她几句,这才离开手术室。
  看到周医生离开,覃雨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还是因为刚才走神心里有鬼吧,不然也不会担心周医生在这里了。
  而且现在也不知道留方少兰在手术室观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的记录单几乎没动,要是现在回病房的话,那就糟了。
  覃雨在这边埋头写着,那边陆托军又开始问着方少兰。
  “今天你老公没有过来么?”
  “他刚才一块上来了。”方少兰闭着眼,似乎不想太提起她老公。
  “我还以为没来呢!刚才是你婆婆签的字。”
  覃雨真的很想跟陆托军说,让他不要再问那些事了,这样不仅是让方少兰难受,她也会同样觉得难受。
  这样的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但作为局外人听着都会觉得受不了。
  方少兰苦笑着,没有说话。
  手术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响起,一点一点地占据这块空间,让人觉得压抑得难受。
  陆托军先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氛围,站起身,“我出去一趟,有事叫我。”
  覃雨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待着这个安静的空间里。
  将方少兰留下来的坏处就是现在这样,她写完了记录单,只能看着墙壁发呆。她不知道应该跟方少兰说些什么,而且就算她说些什么,方少兰也不一定会理会她。
  刚才会那样侃侃而谈,都是因为说起那些令人难受的事情,现在不可能再继续说下去。
  时间长了之后,覃雨也觉得难熬了,她只能看着墙上的时钟走动,等着时间的流逝。
  “护士,等下你送我回去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那些家属都离开?”
  在覃雨盯着墙壁发呆的时候,方少兰突然开口,她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
  “你刚做完手术,一个家属都不留下来怎么行?需要人在旁边照顾你的。”
  覃雨知道方少兰不想让那些人留下来的原因,但是实际上并不可行。不管怎么说,方少兰都是个产妇,手术过程中还很危险,要是术后没看看着的话,还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到时候这些又会变成医院的责任。
  倒不是覃雨急于为医院开脱,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医院也不可能每个病房都安排一个护士守着,那就只能让病人的家属留意了。
  “其实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两个孩子,那并不是我孩子,却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方少兰说着,嘴唇还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还没说完。
  “他们应该会将孩子抱走吧?”覃雨想到昨天下午那个女人,匆匆将新生儿抱出医院,曹敏还说过代孕的是不能让产妇带孩子的。
  可能是担心产妇会对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产生感情?
  这只是覃雨的猜测,真实的情况是不是这样还有待探究。但是这样的理论是可以成立的,所以也能想到方少兰这边,孩子真正的父母是不会让她带小孩的。
  不过这也说不准,说不定他们完全不担心方少兰会不会对小孩有感情,就算有,也能随时将孩子带走。
  那种人是不会有什么底线的。
  “以后你要是有不想做的事,还是直接表达你的意愿吧。”
  方少兰愣了愣,还转过头来看着覃雨。
  “抱歉,可能在你看来我这样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依附别人的某个物件,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覃雨过去拍了拍方少兰的肩,似乎想给她一些安慰。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只是因为看到方少兰,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原本她一直在心里怨怼着,认为是她的父母抛弃了她,但是看过那么多事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
  或许换个思维,她的母亲是不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真的很谢谢你。”方少兰说话的时候眼眶又红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因为跟方少兰说了那些话,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覃雨去摸了摸方少兰的肚子,看看宫缩的情况,确定情况不错后,这才出去喊陆托军。
  跟陆托军一块将方少兰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方少兰这个时候闭上眼似乎是在休息,覃雨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的情况,说得难听一点是不是叫做卸磨杀驴?
  最后回到病房,还是跟曹敏她们一块将方少兰挪到病床上去的,因为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曹敏是说那些家属都带着新生儿去打疫苗了,根本就没人管产妇的情况怎么样。
  覃雨离开前忍不住看了病床上的方少兰一眼,嫁给那样的人,只能说是她的不幸,只希望她以后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中午吃饭的时候,盛佳依又过来找覃雨。
  覃雨倒是没有拒绝她,反正知道拒绝也没用,索性由着她了。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她十分安静,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了?该不是跟程逸言吵架了吧?”覃雨这个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来,盛佳依当然不会看不出。
  “你都在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覃雨面上微窘,盛佳依这样说,好像她跟程逸言之间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一样。
  “那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吵架?我只知道你今天很不正常,心不在焉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是身边根本就没有真心的朋友,盛佳依竟然十分喜欢跟覃雨在一块,虽然知道覃雨心里可能不太喜欢她。
  可管他呢!只要她喜欢就行,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的?
  “其实是因为今天一个做手术的病人。”覃雨觉得将方少兰的事跟盛佳依说一说好像没问题,便将今天在手术室的事情跟她说了。
  盛佳依听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覃雨,“你觉得这样的人也值得同情?你还是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吧!”
  “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她很可怜么?”覃雨突然觉得后悔,她为什么要跟盛佳依说?以盛佳依那样的性格,肯定更会觉得那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所有的事情只有别人遵循她的意见的,哪里会有她听别人的吩咐的。
  “她在家里没有地位说不上话,那也只能怪她软弱。就像你们那个麻醉师说的,要是她不愿意的话,没能能绑着她去做试管婴儿。还有,她要是真的有抗争的心理,那就直接跟那个男人离婚。”
  “可是她还有两个……”
  “你是想说孩子吧?”盛佳依不客气地打断覃雨的话,“你说你是什么年代的人?嫁了那样的老公,就算生了两个孩子又怎么样?她现在不过三十多岁吧,为什么要把自己剩下的生命全搭在那样的男人身上呢?”
  盛佳依的一番话说完,覃雨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可是去劝解别人离婚,那样的话她才说不出来,她又不像盛佳依这样。
  覃雨知道自己有大多数人的毛病,劝和不劝分,或许觉得很多事情能忍就过了。但实际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忍下来就行的。
  “我看你啊,就是喜欢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有这个闲心,还是赶紧答应我给我帮忙吧!”盛佳依趁着这个工夫说出自己的要求,却遭到了覃雨的反对。
  “我昨天忘了告诉你,你那个方法根本就不可行。”
  “为什么?”那可是好不容易想到的,怎么会不可行?再说要是不可行的话,她还能想什么办法呢?
  “去调病历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是你想过没有,医院开了二十多年,这期间有多少份病历,要从里面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所以不能贸然答应你。”
  刚才还因为方少兰的事情有些茫然的覃雨,在听到盛佳依说那样的话之后,立即斩钉截铁地说着。
  最重要的是,她有去病案室特意找病历,知道根本就没有以往的病历,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你都没去试过怎么知道不行?你先去看看,要是确定无法找到的话再说好不好?”盛佳依的语气软下去,她知道现在只能依靠覃雨了,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医院其他的人了,而且她也不想去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过?就是因为去找过了,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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