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前嫌
陈振中得罪了罗娅,叔叔婶婶极为不满,这不只是破坏两家的交情,说不定还会影响叔叔陈沆的仕途。陈振中自己也觉得,他当众对着罗娅大吼,她那样有面子的人怎么受得了。大家一致认为,陈振中该对罗娅表示一下歉意。
舞会上,陈振中对大家说:“上次我对密斯罗很不恭敬,酒喝多了,混说了太多,自己也记不清楚是什么了,我向密斯罗道歉,自罚三杯。”
陈振中接连喝了三杯酒,他调转杯底,空无一滴。跳舞场里都是些活泼少年,纷纷鼓掌叫好。
陈振中还没主动约过罗娅跳舞,他走上前,很绅士地伸出手:“密斯罗,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罗娅笑着把手放到他的手里,舞池中的他们无疑是十分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你知不知道,你当众羞辱我,让我下不来台,当时我真觉得没脸见人了,真想坐上火车这辈子再也不回北京。”舞池中,罗娅一边轻盈地转身,一边说。
“惭愧,惭愧,我很抱歉,密斯罗。”陈振中说。
罗娅笑笑,说:“陈振中,你的舞确实跳地很差。”
罗娅巧妙地改了称呼,不再叫他密斯脱陈,振中笑笑,说:“那你怎么没有坐火车走呢,为什么还留在北京?”
“我要是想离开北京,就不会退掉英国的船票,放弃出国留学了。”罗娅说。
罗娅的父亲一直希望女儿可以出国留学,去西洋很长见识的,省得她天天混迹于交际界,缠绵于跳舞圈,沉浸于小儿女之情。所以给她订了船票,而罗娅,想都不想就退掉了,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她留下来。
“哦,上次密斯罗话没有说清楚,出国留学是怎样的好事啊,好多人求之不来的,密斯罗为什么不愿意呢?”陈振中问。
罗娅沉默半响,低着头,说道:“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陈振中心里一跳,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人不会是自己吧。他不是傻子,也不是不敏感,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呢。然后,他又想,自己是自作多情吧,她身边异性朋友很多的,自己或许只是她的众多男友中的一个,只是她转身遇到的一个舞伴而已。
陈振中问:“是朱旅长吗?”
大家都风传,朱旅长爱慕罗娅。这事确实不假,朱旅长在追求她,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家喜好这样传,不过是因为朱旅长风流倜傥,是年轻将领,罗娅妩媚端庄,是大家闺秀,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罗娅撇撇嘴道:“怎么会是朱柏君?他有妻有子了,难道要我给他做妾不成?”
陈振中看她似乎有几分不满,不再做声。
罗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为什么会为了沈月眉与你争吵?因为我不忍心看你那个样子。”
陈振中心里乱极了,他与沈月眉的关系本来就已经一团乱麻了,现在又来了一个罗娅。他看着罗娅,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无言以对更无法回应。
罗娅不敢用中文说,但是她要说出来:“you are my main dish(你是我的真命天子)。”
坐在回去的车子上,陈振中看着窗外的夜景,叔叔婶婶很高兴,罗娅并不计较陈振中,很爽快地冰释前嫌了。而且,婶婶发现,罗娅对振中确实很喜欢。可能那些追求者都竭尽所能讨好罗娅,她已经厌倦了,所以对振中这种晾着她的人反而感兴趣,婶婶想。
叔叔和婶婶一路随意地聊着天,叔叔说:“听说刘大帅过几天要来北京,最近学生工人都闹得很厉害。”
婶婶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那个狗肉大帅。”
叔叔说道:“可不是嘛,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还自封爱民如子,有一次山东大旱,他架上大炮,向着天上开炮,没想到竟然真的下雨了,这炮打老天爷的故事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叔叔说着就笑起来,婶婶也用手绢捂着嘴格格地笑起来。
叔叔喝多了酒,神经大条,说话就随意起来:“他最有名的就是,娶了三十几房妻妾,你知道百姓怎么说他吗,哼,日干八妻,夜干八妻,天天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婶婶连忙在叔叔胳膊上掐了一把,向着后面以目示意道:“混说什么,振中还是个孩子呢。”
叔叔连忙卷了舌头,不再胡喷。
陈振中喝了不少酒,此刻只觉得头痛,心口也痛,他打开车窗,吹着清冷的夜风,叔叔婶婶的交谈不绝于耳,对他来说似乎来自天边一样飘渺。听着军阀的种种恶行,虽然他劳心乏力,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各地的军阀都一样啊,受苦受难的永远是底层的普通百姓。
叔叔和婶婶沉寂了一会儿,重又交头接耳起来,婶婶说:“这狗肉将军进京一定很隆重吧,派了谁去接?”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卫戍司令吴将军了。”
莫名的一阵冷风袭来,陈振中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哼,”叔叔冷笑道,“这倒真是臭味相投了,这吴将军比这刘大帅可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是个粗人,他家老太爷过去是前清的水师提督,听说,他从年轻时便仗着老子的权势,为所欲为,强抢民女,看上哪个女孩,想娶的,话都不多说一句,直接把钱和衣服送去家里,不想娶的,玩完拉到。自打他入关进了北京,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陈振中听着,两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身上的冷汗干了一层,只觉得浑身瑟瑟发抖,似乎把身子撂到了大海里一般,他颤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