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不悔此生种深情,
甘愿孤旅自飘零。
来生若是缘未尽,
宁负苍天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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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呼吸变得灼热,语言已是多余的东西,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
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看到她的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清纯夹杂着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他情难自禁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
她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
一声啼哭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是场梦!
多么幸福甜美的梦呵!
看看枕边,空落落的,刚才涌起的甜蜜的浪潮瞬间跌落至谷底,一股深深的惆怅和孤寂溢满心头。
她很想随丈夫而去,可正如方舟所说的,她死了,三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需要爹娘的疼爱,自己就这么一走,从此无依无靠的他们该如何生存?
思来想去,她决定好好活下去,不为别的,为了孩子,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想想李清照,乱世之中她不会武功,但才华横溢、智勇双全,虽然颠沛流离,却从不放弃活下去的勇气。
嗯!我也要好好的活着!
想通了,放下了,整个人顿时舒坦了许多。
正正扬起小脸,问道:“娘,爹爹真的死了么?”
圆圆摇着诗妍的手臂,问道:“娘,爹爹还会回来么?”
馨儿眨巴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道:“娘,爹爹几时回来?”
诗妍轻轻的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柔声道:“孩子们,你们的爹爹永远都在,他不会离开我们的。”
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听懂这句话的含义。馨儿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爹爹为何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是不是死了?”
一听到这句话,三个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你们的爹爹永远都活着。只是他……他……”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起来,别过脸偷偷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娘,娘!”正正的呼喊显得有些不安。
“娘没事。”
柳诗妍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自己悲伤的情绪感染到孩子。为了不让孩子们伤心,这个时候她决定撒一个谎。
“你们要勤学苦练,等你们的功夫大有长进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你们的爹爹也便回来了。”
圆圆问道:“娘,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你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们好好学,要是你们的爹爹回来了,看到你们还是这么顽皮,他可是会很生气的。如果你们早日学成,你们的爹爹也就能早日回来。”
正正点点头,道:“娘,我们一定听话,好好学习。”
三个孩子信以为真,自此以后学习上更加勤奋刻苦,虽然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但他们已经能够“日诵千余言”,不仅如此,在习武上,方正和方圆已经能够将碧云飞花剑完整的从头练到尾了;而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方馨样样拿得出手,虽然年幼,但已经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感觉了。
时光荏苒,眨眼间便到了第二年的秋天,三个孩子都已经五周岁了,凭着他们的心智,该到了上学的年龄。
书院里只让男孩读书,柳诗妍便花了银两让三个孩子去了私塾念书。虽然这是私人设立的学塾,但教书的是学识渊博却有些落魄的沈夫子。
这里离家最近,诗妍有时候想孩子了,可以随时都过来看看,所以即便银两花得有些多,但她还是让孩子们去了。
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因此,开学仪式的第一课即是“正衣冠”。
顾名思义,就是让学生注重自己的仪容整洁,是首先要上的第一课。
入学时,新生一一站立,由沈夫子依次帮学生整理好衣冠。
然后,“衣冠整齐”地排着队到学堂前集合。恭立片刻后,才在沈夫子的带领下进入学堂。
步入学堂后,要举行拜师礼。
学生先要叩拜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双膝跪地,九叩首;然后是拜沈夫子,三叩首。拜完沈夫子,学生向沈夫子赠送六礼束脩。
所谓六礼束脩,亦即行拜师礼时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分别是——
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行过拜师礼后,学生按沈夫子的要求,将手放到水盆中“净手”,正反各洗一次,然后擦干。
洗手的寓意,在于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能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朱砂开智也叫朱砂启智或朱砂点痣,是开学仪式中最后一道程序。
沈夫子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学生眉心处点上一个像“痣”一样的红点。因为“痣”与“智”谐音,朱砂点痣,取的其实是“智”的意思,意为开启智慧,目明心亮,希望学生日后的学习能一点就通。
直到听到三个孩子大声的朗读,柳诗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那三个学生是你家的孩子吧?年龄好像有点小,不过长得倒是都挺俊俏的,看上去也蛮聪明的。你可真有福气呀。”
说话的是一位胖大妈,呃,姑且就这么称呼吧。
“您是?”对于眼前的这位胖大妈,柳诗妍可是十分陌生的很。
“别人都叫老身王干娘,娘子也这么称呼吧。”这位“王干娘”笑呵呵的,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她,时不时的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干娘可是有事?”对于她这样的看自己,柳诗妍感到有些不自在。
“可惜可惜了。”王干娘轻轻的叹着气。
“王干娘所指何事?”
“娘子的官人可是叫方羽方大官人?”
“正是。”
“可是去年战死沙场的那位方羽方大官人?”
诗妍点点头。
“娘子风华正茂,国色天香,这般美貌,却独守空房,岂不可惜?”
“奴家有三个孩子作伴,所以并不孤独。”
王干娘呵呵笑道:“娘子说的是,看这三个孩子,聪明伶俐,甚是可爱。倘若再有一个枕边人能说说话,那才叫圆满。”
“王干娘所言何意?”
王干娘道:“大事由官人做主,小事由娘子做主,遇到天大的事有商有量,携手并济,同分享、共患难,娘子认为这样的夫妻可好?”
“好。”
“那娘子可知有位抗金英雄张世中么?”
“奴家不知。”
“说起这位张知府啊,真是一位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又懂得体贴人,只是可惜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若是娘子有意,老身愿意为娘子跑一趟,凭着娘子的才华和相貌,张知府定然万分中意。”
“王干娘,你胡说什么?”
“老身从不敢胡说。老身说的句句属实,每个字每句话都是为娘子着想。”
“奴家已嫁为人妇,岂能作出背叛丈夫之事。”
“可是方大官人已然身故一年有余,娘子却还依然年轻,人生漫长,何苦自己苦了自己。娘子若是点点头,老身即刻前往张知府处,让他向娘子提亲。”
“王干娘不必多言。”
“娘子难道不想让三个孩儿去书院念书么?难道娘子不想身边有个人疼有个人爱么?如今,方大官人不在人世一年有余,如果他看到娘子今日这般孤苦境地,想必他也不忍心的。娘子又何必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放弃了眼前的富贵荣华呢……”
听不到柳诗妍的说话,王干娘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悄然离去了。
想必娘子定是害羞,嘴上不答应,心里早就欢喜的很,不如这就去找张知府。主意打定,她立刻风风火火的赶往张世中的府邸。
这个王干娘的话让小兰听的真真切切,回到家后与丈夫方舟说了,哪知他哈哈一笑:“既然这样,那岂不是更好?”
小兰一愣:“你同意姐姐另嫁他人了?”
方舟笑道:“我是谁啊,有权作出决定么?”
“二哥不在,你自然有权做主。”
特么的,这是什么宋朝?方舟暗暗的叹了口气,口中却说道:“那嫂嫂是何想法?”
“不知道。”
“你去问问啊。”
“这事情能问么?”
“你不好问,难道我好问啊?”
“那姐姐要是同意了如何是好?”
“那就让那个张知府八抬大轿来抬!”
小兰点点头。
不多时,柳诗妍回来了。
身边没了三个孩子叽叽喳喳,一下子还真有些不太习惯。走到花园,她正准备练剑,小兰笑嘻嘻的提着剑走过来,说好久没有和姐姐比试比试了,不知姐姐的功夫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柳诗妍笑着不答话,姐妹俩立即拉开架势。
两人练的都是游龙神功心法,又都是碧云飞花剑法,按理说应当旗鼓相当才对,谁知不出十个照面,小兰就被柳诗妍抓到一个破绽,手中的剑便被挑落在地上了。
小兰笑道:“姐姐果然进步很大,小兰远非对手了。”
柳诗妍笑道:“自从妹妹有了孩子之后已经好久没有练功了吧?不可生懒惰之心哟,看你,都胖好多了,身影都不灵活了吧?”
“可姐姐为啥还是和生孩子之前一样那么漂亮呢?你看看我现在的肚子,都变得比之前大多了。”
“所以妹妹更要加紧练功呀。你要是变丑了,当心叔叔不要你呢。”
这当然是玩笑话,可小兰却接着这个话题顺势打听道:“那姐姐如此美丽,不知是否有人看中呢?”
“别人喜欢与我何干?在我心里,只有方羽一人。他死了,我便终身不嫁。”
说话间,王干娘已经提着绫罗绸缎、满箱的金银珠宝替张世中上门提亲了。
方舟和小兰热情的出来迎接,却唯独不见了柳诗妍,也是,这个时候是要避嫌的。
不等王干娘开口说话,小兰便说道:“可是替张知府来提亲说媒的?是就点点头,不是就摇摇头。”
媒婆是什么人?能把好人说成坏人,能把白天说成黑夜,所以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王干娘愣了一下,机械的点点头,真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倒是嘴巴锋利的很。
方舟故意大声喊道:“张知府是何许人我们不甚了解,但是此事必须要先问过嫂嫂。”
话音刚落,里屋的诗妍故意咳嗽了两声,小兰知会,返身回去,出来之时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不嫁。
“娘子这是何苦作贱自己呢……”
王干娘还想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做最后的努力,哪知柳诗妍突然冲出来,冲着王干娘喝道:“我敬你年长,才不与你计较。适才的话若是没有听懂,那么我再次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生是方羽的人,死是方羽的鬼,这辈子,再也不嫁他人!”
“娘子你这是……”王干娘的话立即被柳诗妍打断了。
“不悔此生种深情,
甘愿孤旅自飘零。
来生若是缘未尽,
宁负苍天不负卿。”
这首诗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柳诗妍不但将彩礼统统甩出去,就连王干娘也被她推出了门外。